龙野的膝盖砸在水面上。
激起的浪花瞬间冻结。
冰碴里浮着细小的齿轮碎片，折射出苏乐乐青鳞护盾的冷光——那光正顺着潮汐的纹路流动，在玄武背甲上织成半透明的网。
“抓紧我。”他伸手去捞她的手腕。
指尖撞在层滑腻的膜上。
苏乐乐整个人被裹在琥珀色的茧里，青鳞护盾已经完全化作贝壳形态，纹路间渗出淡蓝色的液珠，落地便凝成微型的潮汐漩涡。
玄武的背甲突然震颤。
像有无数面铜锣在水下敲响。
龙野这才看清那背甲的全貌：不是寻常龟甲的裂纹，而是由天干地支组成的立体罗盘，“甲、乙、丙、丁”等字样凸起如浮雕，“子、丑、寅、卯”等地支则凹陷成沟槽，正随着潮汐的涨落缓慢转动。
“它在算时间。”苏乐乐的声音隔着茧传来。
带着水泡破裂的闷响。
她的指尖贴在贝壳内壁，画出三道歪歪扭扭的线——是童年分栗子糖时的暗号。龙野的怀表突然发烫，表盖自动弹开，齿轮逆向转动的刺痛感顺着血管爬上来。
视野里叠进另一重画面。
同样的玄武背甲。
母亲蹲在罗盘中央，白大褂的下摆浸在水里，手里拿着支青铜笔，正在“壬”字凹槽里刻写什么。她的声音混在潮汐声里：“天干配五行，地支合生肖，这罗盘……能定生死时辰。”
“哗啦——”
层浪突然从罗盘中心涌起。
将龙野掀翻在“申”字沟槽里。他伸手去按怀表，却发现表链已经缠上根海草，那海草的叶片竟是由甲骨文组成的，拼起来是“水克火”三个字。
苏乐乐的贝壳茧开始旋转。
顺着罗盘的轨迹滑向中心。
每当经过一个地支凹槽，就有一道冰棱从茧上刺出，像时钟的指针在标记方位。当她滑过“亥”字时，龙野看见她贝壳上的青鳞突然亮起，浮现出《诗经·蒹葭》的片段：“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那是水神的诗。”母亲的声音又响起来。
这次清晰得像在耳边。
龙野猛地转头，却只看见罗盘中心的漩涡在扩大，漩涡里浮着块半透明的鳞片，形状与苏乐乐的青鳞一模一样，只是上面刻满了齿轮纹路。
玄武的头从背甲后探出来。
不是预想中狰狞的兽首。
而是颗覆盖着青苔的青铜面具，眼窝处嵌着两颗夜明珠，光芒正顺着天干的纹路流淌，在“戊、己”两个字上聚成光球——那是五行中“土”的方位。
“它在等土属性的能量。”龙野突然明白。
离卦火纹顺着指尖燃起。
却在触到潮汐的瞬间熄灭，只剩下刺鼻的硫磺味。他想起唐三临终前的话：“五行相克不是死理，就像水克火，但若火旺成燎原之势，亦可蒸干沧海。”
苏乐乐的贝壳茧撞上罗盘中心的石柱。
发出钟鸣般的巨响。
青鳞护盾的纹路突然全部亮起，与玄武背甲的天干地支重合，形成个巨大的阴阳鱼图案。龙野看见她在茧里拼命挥手，指向他脚边的“午”字凹槽——那是对应马生肖的方位，属火。
“火生土。”他突然扯开衣领。
露出锁骨处的烛龙鳞甲。
焚天业火顺着鳞甲蔓延，这次没有被潮汐熄灭，反而在“午”字凹槽里烧出片赤金。玄武背甲剧烈震颤，“戊、己”两个字上的光球突然炸开，化作漫天土黄色的星屑。
苏乐乐的贝壳茧裂开道缝。
青鳞顺着缝隙探出来。
缠住龙野的手腕。当火纹与青鳞相触的瞬间，罗盘上的天干地支突然全部亮起，在水面上投射出十二道虚影——正是天干图腾柱对应的异兽，白虎、青龙、朱雀……每道虚影都踩着对应的地支方位。
“这是平衡阵。”龙野的怀表突然开始顺转。
齿轮声与潮汐声完美重合。
他看见母亲刻在“壬”字凹槽里的字迹显现出来：“天干地支环环相扣，缺一则乱，过一则崩。”话音刚落，玄武背甲上的“寅”字突然凹陷，对应的白虎虚影发出声哀鸣。
苏乐乐的贝壳茧彻底碎裂。
她跌落在龙野怀里。
青鳞护盾已经恢复成半透明的样子，上面的《诗经》纹路却变了，成了“小雅·天保”里的句子：“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她的指尖还沾着贝壳内壁的液珠，落在龙野手背上，竟烫出三个细小的印记——像三颗栗子糖。
玄武的青铜面具转向他们。
夜明珠的光芒突然变暗。
天干地支罗盘开始逆向转动，“子”字凹槽里涌出黑色的雾气，落地便化作锁链，缠向十二道异兽虚影。龙野认出那是苍母教祭坛上的混沌魔气，上次苏乐乐失控时，也曾从她的鳞片间渗出过。
“它在怕这个。”苏乐乐突然按住龙野的怀表。
表盖合上的瞬间。
所有的潮汐都静止了。玄武背甲上的天干地支不再转动，黑色雾气凝固在半空，十二道异兽虚影齐齐转向龙野，像是在等待某种指令。
龙野低头看向手背上的糖形印记。
又抬头望了望罗盘中心的漩涡。
那里的半透明鳞片还在漂浮，只是上面的齿轮纹路，已经与他怀表的齿轮完全咬合。他突然想起唐三的机械义肢，想起那些嵌在金属关节里的甲骨文——原来所有的规则，早就藏在这些符号里。
“我们要让它们转起来。”苏乐乐的青鳞突然搭在“甲”字浮雕上。
指尖的液珠渗进纹路里。
天干地支罗盘发出声轻响，“甲”字与“子”字同时亮起，形成道金色的连线。龙野立刻将焚天业火引向“丙”字，苏乐乐的青鳞紧接着覆上“寅”字，十二道异兽虚影开始随着连线的轨迹移动。
玄武的青铜面具微微抬起。
夜明珠的光芒重新亮起。
这次不再是冰冷的白光，而是带着暖意的橙黄，像夕阳落在海面上。龙野看见罗盘中心的漩涡里，浮出块新的鳞片，上面刻着“相生”二字。
“原来不是要破阵。”他握紧苏乐乐的手。
火纹与青鳞交织的光。
顺着天干地支的脉络流淌，在每个交叉点凝成小小的星屑。当最后一道连线接通时，整个玄武背甲突然浮起，脱离水面的部分化作半透明的光幕，上面缓缓浮现出《山海经》的句子：“玄武，北方水神也，龟蛇交，主冬藏。”
苏乐乐的睫毛上沾着星屑。
像落了场细碎的雪。
她突然指着光幕角落里的小字：“那是……生肖对应的异兽弱点。”龙野凑近去看，只见“巳”字旁边写着“畏金”，“亥”字旁边标着“怕火”——正是他们接下来要面对的关卡线索。
玄武的背甲开始下沉。
天干地支罗盘渐渐隐入水中。
最后消失前，龙野看见母亲刻在“壬”字凹槽里的字迹，又多了后半句：“若想破局，先懂共生。”怀表在这时发出声清脆的“咔嗒”，像是有什么齿轮终于归位了。
苏乐乐的青鳞上还沾着罗盘的金光。
她低头吹了吹龙野手背上的糖形印记。
“还疼吗？”她问。龙野摇摇头，突然发现那些印记已经变成淡金色，与怀表内侧母亲的字迹颜色一样。潮汐声里，似乎有齿轮转动的轻响，混着十二地支的吟诵，像在为他们倒计时。
水面重新变得平静。
只有玄武背甲消失的地方。
还浮着层金色的涟漪，里面倒映着十二道异兽虚影，正随着涟漪的扩散缓缓转动——像个永远不会停摆的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