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两个人看起来是对她和颜悦色,却不知道会怎么想。
很难讲拉拢之后,对方是否只是为了利益面和心不和,在她看得见的地方对她好,在看不见的地方给她下绊子。
毕竟函评是匿名制。
对方给她下绊子不需要有一点心理负担。
如果她刻意用项目讨好,那就算是贿赂了,她也不想这么做,只希望对方公平公正看待她的项目。
虞婳心里一阵纠结,不知道该怎么把握这个度。
回到家里,看见周尔襟正坐在沙发上看平板,他着浅灰色睡衣微岔开腿坐着,上身微微前倾,一条手臂搭在膝盖上,像是在沉思琢磨平板上的信息。
明明他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现在看见他简直像看见了救星,虞婳忽然跑过来扑上他身,抱住他的腰。
周尔襟被扑一下,眼尾略弯,但耐心询问:“怎么了?”
虞婳靠在他怀里,声音小小的:“帮帮我。”
“帮你什么?”周尔襟徐徐问。
虞婳贴着他的胸口,把自己的考虑全部说了一遍,周尔襟把平板按灭放在一边,拍着她的背轻轻哄她:
“你要他们公平,就让一个人来你身上执行公平,你给李工这么值钱的项目,证明你身上有利可图,他们就会趋利,对你可能嫉妒可能偏心,但如果会有人从李工身上执行正义地拿走呢?”
虞婳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但不怎么明白他的意思。
而李工的事情在研究所引起不少人眼红,李工有这么个项目,恐怕也可以在申请职称上给自己抬咖,其中可以图谋的不仅仅是两百万。
多少个李工这样子的人一辈子都没有这样的机遇,凭什么就她李工可以?
就因为和虞婳关系近?
他们熬一辈子都上不去,就李工能上去,李工那个能力还不如他们呢,这公平吗?
不少人义愤填膺,不仅是和李工差不多级别的工程师,还有一些小领导,平时这种项目至少都得落在他们头上。
两百万,都相当于一个优青的国家资助金额了,凭什么?
众人愤怒之下,明里暗里给所长上了不少眼药,说虞婳这样破坏规矩,说以后虞婳想把项目给谁就给谁,研究所都得姓虞了。
而那两个和郑主任走得近的人,本来就只是因为在郑主任大组,和郑主任合作多,但不见得面和心也和。
没几个人和自己领导能和睦相处的。
私下里更是讨论过:“虞婳这次给李工那个项目,像是要被所长薅下来了,要不帮帮她?”
“也是,虞婳她也是好心嘛……”
但各自心怀鬼胎都知道,如果这次李工的项目真的拿到手了,就意味着她们也可以拿到虞婳的项目。
飞鸿的项目,虞婳说给谁就可以给谁。
帮李工帮虞婳都是假的,其实都是帮他们自己。
他们可是虞婳同方向的同行,有机会给虞婳函评的。
第二天开会讨论这件事,好几个人义愤填膺,又假装自己按规章办事,一副理中客的样子:
“李工只是中级工程师,按道理中级工程师是没有办法独自接百万以上的项目的,至少得是班组长才行,这是所里的规定,如果这个项目没有办法按时交上,是所里的损失,不仅仅是关乎她李工一个人的。”
李工坐在一边,眼睛都有些微红,这两天太多人明里暗里攻击她,但飞鸿出事后,也不见他们对虞婳和颜悦色。
现在倒来抢她的东西,欺负她这弱势群体。
但攻击她的所谓正义人士没有停,郑主任最是抓着这个机会不放,看着攻击李工实则攻击虞婳:
“更何况,李工对于这个项目的相关经验并不算多,怎么看这个项目都应该给手上有人、熟悉领域的工程师,任人唯亲实在不可取,项目是所里的,不是个人的。”
因为虞婳是先示意飞鸿来所里下单,随后让飞鸿表示想要李工接这个项目,走足了应有流程。
所有人都觉得这个项目是所里的。
倒也不想想,要不是虞婳想感谢李工,这个项目根本就不会出现在研究所。
所长听着这些话,面上不显不露,但比谁都清楚。
现在就是虞婳把这飞鸿的项目想给谁就给谁。
完全越过他这个领导,甚至商量都不商量一下。
倘若稍微商量就算了,但现下所里都成虞婳的一言堂了,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这种目无尊长的年轻人,完全没有规矩。
片刻,所长一潭死水的老眸看向虞婳:
“虞主任,我理解你想帮李工,但这件事是双刃剑,李工资历经验都不够,你能接受飞鸿的项目被一位不够资质的工程师接手吗?”
这句话一出,其他人就立马意识到,所长要帮他们。
虞婳不出声,只是看着所长。
其实在已经有心针对她的人面前,说什么都无法改变事实。
更何况她有心被压制。
其他人立刻又帮腔一通,说虞婳这么做破坏制度。
所长看似讲理中正:“虞工你要忙这么多项目,可以在这些项目里带带李工,不必用飞鸿的项目冒险。”
环顾看了一圈:“郑主任,这个项目就给你吧。”
给别人就算了,竟然给了看不惯虞婳的郑主任,无疑是打虞婳的脸,要给她教训,压一压虞婳的气焰。
但这项目的合同已经和所里签了,虞婳还能怎么样?
别说虞婳,外人听见都觉得虞婳估计气够呛。
郑主任差点当场笑出声。
但没想到当天下午,飞鸿就联系说忽然计划有变,打算把这个项目改成另一个研发方向。
巧不巧,偏偏和郑主任的研究方向相背离,郑主任完全干不了。
合同里白纸黑字写着,甲方可以作合理范围内的要求变动。
开玩笑,虞婳自己家的东西,给不了和自己关系好的朋友就算了,还得让死对头连吃带拿,欺负她本人,到底是想逗笑谁。
很快,和这个研究方向相合的人接到了这个项目。
这个人是林副所的亲信,也是长江学者,倒不至于贪图这个两百万的项目。
……
也意味着是虞婳这边的人。
完全左兜出右兜进。
对方虽然明面上没有表示,但私底下和虞婳沟通,让虞婳的学生过去帮忙,这个课题给虞婳的学生分,署名也带她和她这边的人,劳务费也不必多说。
想得到,对方会把劳务费发给她学生,替她承担培养学生的开支。
和虞婳自己接项目完全没什么两样,还有人帮她干活了。
给本来心底爽歪歪的郑主任狠狠一击,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项目落实下来,真的就签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和他姓郑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原先飞鸿兄弟企业的项目,也要求郑主任退出项目,一下损失近百万。
本以为狠狠压虞婳一头,让虞婳吃瘪送出自己家项目,没想到刚把项目的安排规划好,虞婳直接把项目弄走了。
所里看他笑话的人不少,大家吃饭的时候聊到这件事都想笑,虞婳在食堂的时候,都在转角外听见别人聊。
“郑主任估计气够呛,他今天上午一下子都把器材买好了,花了十几万,下午就说不要他干,笑得我想死。”
两个人的笑声咯咯咯咯咯的。
“也不知道郑主任怎么想的,拿死对头家里的项目,还觉得压死对头一头了,今天上午看他可得意了,脚步都轻飘飘,他怎么这么厚脸皮,正常人不是应该有点骨气不要吗,搞得原先的项目也丢了两个。”
虞婳安静不语,退出转角。
第二天垂头丧气的李工收到两个二三十万的项目,完全是她可以接的范围,合规合章,但也不至于让人那么眼红了。
李工终于踏实,和虞婳说谢谢她这么为自己着想。
皆大欢喜之下,那两个和郑主任走得近的人也意识到,
原来未必能从虞婳身上得到利益,虞婳头上还有领导压制。
但虞婳又偏偏是资源利益都有,只不过在研究所里,她不想给的人,是绝对拿不到这个项目的。
讨好不一定能拿到利益,但得罪,就要掂量掂量。
甚至不是飞鸿的项目,她都可以插手。
虞婳如果真要弄清楚是谁给她函评搞鬼,按她的人脉,很是容易。
唯一的出路就是公平公正。
虞婳后面再见到那两位,那两位对她的态度不排斥,但也不讨好谄媚了,就完全是友好地对一个正常同事。
怕得罪她,又不过分讨好她,讨好她收益也不大。
虞婳不用了解另一个人了,直接把那位远离中心的新杰青上ban位。
果然,她函评过了。
那两位里真有一位接到了她的函评,的确公平公正评价了她的项目,给了她一个A。
还有其他人都不认识,但显然那些同行都对她的项目评价不错,只有一个b,其余都是A。
虞婳狠狠松了一口气。
回到家,看见周尔襟在阳台浇花,她跑过去抱住他劲瘦的腰身。
周尔襟刚刚反应过来,就听见她轻柔说:“哥哥,谢谢你。”
年轻女人声音清媚依赖:“没有你真的不行。”
听着小鱼咕噜咕噜冒泡泡,周尔襟稳镇如松地淡笑:“现在又觉得哥哥有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