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她亲手推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杨爱兰禁不住想到，霍光霁小的时候，总是穿着一身不合适的衣服，小小的人就穿着大人的衣服，无论冬天夏天，袖子都卷的高高的。
三四岁的时候就学会了劈柴，打猪草。
每次她从生产队里回到家的时候，都能看见自家的烟囱已经冒出来烟气。
一进门，小小的霍光霁那小脸醺的黢黑，一边咳嗽一边往灶火里添柴。
看见她回来，尴尬的站在原地不敢动，双手抓着衣襟，闷闷的叫上一声。
“娘……”
凉嗖嗖的湿润划过了杨爱兰的眼角，顺着她脸上的沟壑滑落到了鬓角。
她伸手摸了一把，大概是年纪大了，最近真的经常会想起来老大小的时候。
看看对面这个年轻的女人，杨爱兰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女人似乎也挺好的。
至少……至少她肯维护老大。
秦玉娥看着杨爱兰脸上的表情变幻了几瞬，终究是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她知道对方是哑口无言了。
既然话已经说清楚，秦玉娥自然是没有留下的必要了，她转身就走。
却在刚刚转身的时候被杨爱兰高声叫住。
“那个……你跟老大，过的如何？”
秦玉娥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却忍不住挑眉，虽然不知道杨爱兰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她还是淡淡的说道。
“普通人的生活，有过困难的时候，但已经过去了。”
杨爱兰的嘴巴肉眼可见的蠕动了一下，攥紧了自己的手指头。
“你们俩……不愿意寄钱就算了，但日子要好好过。老大……也不容易……”
她喃喃的说了一句，攥紧了手中的包袱，低着头迅速走出了巷子。
秦玉娥皱眉看着杨爱兰的背影。
虽说杨爱兰这悔悟来的晚了一些，但起码是来了。
怕是她这一走，这辈子都不必见了，省心了很多。
只不过她没有料到，像杨爱兰这样的人，居然还真能被自己的三言两语戳中了心事，倒是挺不可思议的。
也许杨爱兰的心底对于霍光霁还是留有一些感情的吧。
她苦笑着摇摇头，走出了巷子。
——
秦玉娥回到家里的时候，两个孩子已经被霍光霁哄着午睡了。
两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凑在一起，均匀的打着小呼噜，霍光霁坐在一旁给他们扇着扇子。
秦玉娥轻巧的走了过去，挨个亲了亲小脑袋瓜。
“转岗的事情厂里怎么说的？”霍光霁开口轻声问道。
“已经同意了……”秦玉娥顿了顿，在床边挨着霍光霁坐了下来，“不过……最近就要出差了……”
霍光霁挑了挑眉毛，似乎并没有觉得很意外。
“什么时候走？”
“明天……”
秦玉娥觉得有点不好意思，霍光霁这工作性质一看就知道不是个能长时间带娃的，自己又换了这么个东奔西跑的工作，现在觉得有点欠考虑了。
她有点怕霍光霁不同意。
不过下一刻就听到霍光霁点头道：“嗯，那你安心的去吧！家里有我呢，我的假期大概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
秦玉娥有些惊讶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这么支持自己，赶紧点头。
“够了够了！半个月我早就回来了，这次我最多去五天！”
霍光霁抬头看了看秦玉娥，露出来一丝温和的笑意。
“你看看你，一说到工作的事情，永远都是这么积极……”
他似乎是意有所指，后半句话消失在他的嗓子中，就这么没头没尾的停了下来。
其实秦玉娥也知道，现在两个人的关系好像就差一层窗户纸似的，将破未破的样子。
杨爱兰走后，回来的路上秦玉娥也想了很多。
她十分确定自己心里不是没有霍光霁。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终于知道霍光霁不是那个她曾经在书里看到的纸片人，而是一个真真实实有血有肉的人。
要是她再这么别扭着，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终于，秦玉娥鼓起勇气看向了霍光霁。
“我……我想问你个事？”
她犹豫着说道。
“嗯，你说。”
原以为霍光霁会觉得突兀，但对方却好像是早就猜到了她会这样问似的，直接点头。
托着腮帮子看着秦玉娥，静静的等着她下一句话。
他这样一看，倒是让秦玉娥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你……嗯……”
她琢磨了半天，才犹犹豫豫的问道。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不是以前那个秦玉娥了，你还会对我们这么好吗？”
这话问的有点没头没尾，秦玉娥的心七上八下的，生怕霍光霁会误会，她赶紧解释。
“我不是觉得你对我们有所图，我只是突然就想到了这样一个问题。毕竟……毕竟我们一直也没怎么好好的相处过……就……就有了两个孩子……”
她知道霍光霁对她的那些好，多多少少都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
但她不确定那有多少，所以思量再三，她还是问了出来。
霍光霁抬眼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她刚从外面回来，柔顺的长发编成了一根大辫子，锤在肩膀一侧，显得她更加温柔了一些，脸上的表情却有些迷糊的可爱，一双大眼睛躲闪着，好像不敢看他似的。
他伸手将秦玉娥的双手捧到了自己的面前，强迫她直视他的眼睛，这才一字一顿的说道。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但答案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你就是你，什么时候都是你！我对你的所有的好，都不是看在孩子的份或者是你秦玉娥是我妻子上，而是我想对你好！”
“你刚来队上的时候我确实只想着对你们母子负责，但你后来在连队爆发出的生命力，让我不得不对你侧目。”
他顿了顿，低头苦笑了一声，似乎是在后悔自己当时的轻率。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对你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发自内心的。不是没来由的，也不是看在谁的面子上。或许我们婚前了解的并不多，但我觉得以后我们还有大把的时间互相了解。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