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案上的烛火摇曳，将皇帝手中的信笺映得泛黄。李玄冥的字迹苍劲如刀，却带着几分疲惫：“臣此生谋局，非为私情，乃为天下。雪嫔腹中子，若承柳氏血脉，可安国本；若非，亦当以仁治天下，方不负先帝托付。”
信末一句，令皇帝握信的手微微颤抖：“一人的儿女私情怎比得过万千百姓的安定。”
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先帝临终前攥着他的手，声音沙哑：“若遇柳氏后人，杀…”可如今，这“杀”字却成了悬在他头顶的剑——若杀白若雪，天下便知他非先帝血脉；若不杀，这龙椅便坐得名不正言不顺。
“李玄冥啊李玄冥，”皇帝低声呢喃，“你倒是给朕出了个难题。”
晨钟响起，百官入朝。皇帝端坐龙椅，面色如常，却见钦天监监正出列，声音颤抖：“陛下，昨夜星象有异，紫微垣暗淡，恐有国之栋梁陨落…”
话音未落，殿外太监尖声高呼：“报——！玄冥御史府送来急报，李大人昨夜…薨了！”
满殿哗然。
“薨了？”皇帝猛地站起，案上奏折散落一地，“如何薨的？”
太监跪地：“说是…突发恶疾，未及救治便…”
“荒唐！”御史大夫出列，须发皆张，“李大人身体康健，怎会突发恶疾？陛下，此事必有蹊跷！”
皇帝沉默片刻，忽而冷笑：“蹊跷？人已死，追封便是。”他抬手，“传旨，玄冥御史忠君爱国，特追封为护国将军，入忠烈祠，享万民香火。”
群臣面面相觑，终无人敢再言。
清月宫中，白若雪捏着追封诏书，指尖发白：“他…死了？”
身旁的宫女低声：“娘娘，李大人昨夜的确未归府，今早府中下人说，他…他吐血而亡，临终前还攥着您的云锦帕…”
白若雪猛地站起，腹中胎儿踢了她一脚。她扶着腰，跌跌撞撞冲向御书房，却在殿外被禁军拦住：“娘娘，陛下有旨，任何人不得打扰。”
她抬头，见皇帝站在殿阶上，手中握着那半枚虎符，目光复杂：“他没死。”
白若雪愣住。
“他给朕留了信，”皇帝将信笺扔给她，“说若他‘死’，朕才会放心追封，群臣才不会阻挠你立后。”他忽然笑了，“李玄冥啊，连死都要算计朕。”
城门外，李玄冥骑在马上，回头望向皇城。雪越下越大，盖住了他身上的麻衣孝服。
“大人，”随从低声问，“咱们真不回去了？”
李玄冥摇头：“回不去。”他摸了摸胸口的伤疤，“二十年前，我祖父为护三皇子死；二十年后，我为护这天下‘假死’。”他忽然笑了，“白若雪说得对，有些真相，不说便永远沉在雪里。”
他扯紧缰绳，马鞭一挥：“走！去江南，听说那儿的山水，能洗去一身血腥气。”
三个月后，白若雪产下一子。孩子抓着云锦帕咯咯笑，帕角绣的“柳”字在阳光下泛着光。皇帝站在殿外，看宫人将李玄冥的牌位供入忠烈祠，忽听身后传来脚步声。
“陛下，”白若雪抱着孩子走来，“李大人说，这孩子该取名‘安’。”
皇帝转头，见她眼中含泪，却带着笑：“为何？”
“因为他说，”白若雪抚着孩子的脸，“天下安定，比什么都重要。”
皇帝沉默片刻，忽而伸手接过孩子：“便叫‘李安’吧。”他看向远方，“也算对得起李玄冥那一句‘非为私情，乃为天下’。”
雪依旧在下，盖住了皇城的金瓦红墙，也盖住了二十年的血与泪。李玄冥的马队渐行渐远，只余下一串马蹄印，很快被新雪填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