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被风卷着的棉絮，林观鹤的睫毛颤了三颤，终于在顾清欢带着哭腔的“观鹤鸽鸽”里彻底睁开眼。
左肩的伤口还在抽着疼，血腥味在齿间泛开，但他望着头顶被晨雾染成淡金色的天空，忽然笑出了声——那笑声混着血沫，却比任何时候都清亮。
“死外卖的别装帅！”
苏妲的细高跟碾过碎石子，发梢沾着草屑的手直接掐上他后颈，力道大得能掐出红印子，“刚才躺得跟个死人似的，现在倒笑？”
林观鹤反手抓住她手腕，指腹擦过她手背上刚才跑急了蹭的擦伤，没接话。
他的目光掠过人群：张奶奶的保温桶盖还敞着，红枣粥的甜香混着血腥味飘过来；顾清欢攥着他的外卖箱，箱角沾着泥，显然是从福利院一路跑过来的；萧宁的狙击枪斜挎在肩上，作训服膝盖处破了个洞，露出里面蹭得青一块紫一块的皮肤——这些人跑得歪歪扭扭，却又那么用力地朝他奔来。
他忽然想起系统新手任务的提示音。
那时他蹲在暴雨里，外卖箱漏了，汤汤水水顺着裤管往下淌，系统突然在他脑子里炸响：“欢迎成为天师，任务目标：护一人，护一城，护人间。”
现在他终于懂了。
那些被他护过的人，早就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他的铠甲。
“观鹤！”
一声带着颤音的呼唤让他收回思绪。
陈老和老王正从晨雾里钻出来，陈老的道袍下摆沾着泥，老王的桃木杖磕在石头上，发出“笃笃”的响。
两位隐世天师门的前辈跑得急，陈老的白胡子都飘到了肩后，老王的眉毛拧成了结，活像两簇要烧起来的枯草。
林观鹤撑着地面想坐起来，左肩的伤口立刻传来火辣辣的疼。
苏妲骂骂咧咧地蹲下来扶他，他却先把掌心里的金冠攥得更紧——内侧那行小字“赠吾弟阿鹤”还在，带着体温，像块烧红的铁烙在掌心。
“小子，你没事吧？”
陈老弯下腰，布满老年斑的手悬在他肩头，没敢碰，“刚才那煞王的气数...我们在三里外都觉出不对，赶过来时就见你倒在这儿。”
“还好，只是有点疼。”林观鹤扯了扯嘴角，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可他的眼底却翻涌着暗潮——刚才那股从体内抽离的阴翳，让他清晰感知到了藏在城市地下的那团东西。
那是比千年煞王更沉、更冷的存在，像块压在人间的黑铁，每分每秒都在往阴阳界壁垒上凿洞。
老王蹲下来，枯枝似的手指按在他腕间。
天师特有的灵识顺着血脉钻进来，触到那团新生长的“护道心”时，老道士的瞳孔猛地一缩：“这是...因果链断裂后的新生？”
林观鹤没否认。
他望着远处逐渐散去的晨雾，能看见石塔方向的天空泛着青灰色，像块被泡坏的蓝布。
那里有他刚才战斗的余波，但更深处，还有更危险的东西在蠕动。
“我们得想个办法。”
老王收回手，胡须随着叹气颤动，“刚才我用神识扫过石塔地下，那股阴气源...比百年前那次邪物复苏还猛。
单靠你一个人，不行。“
陈老的手指在道袍上摩挲着，忽然抬头与老王对视。
两位相识近百年的老友之间，似乎有什么无声的对话在流动。
林观鹤看着他们的眼神，想起之前在古籍里读到的“心有灵犀”——隐世天师们最擅长的，就是用眼神传递数十年磨合出的默契。
“联合施法。”
陈老突然开口，“你的天师系统能调动人间气运，我们两个老家伙的镇灵诀能稳固阴阳界。
当年对付血月妖的时候，我和老王试过一次，虽然后来伤了根基，但...“
“但现在不是藏私的时候。”
老王接过话头，枯槁的手拍了拍林观鹤后背，“那东西再往上窜三尺，整个市中心的阴阳界壁垒就得破。
到时候别说厉鬼，连地底下的煞都得爬出来吃人。“
林观鹤低头盯着掌心的金冠。
哥哥留下的字迹在晨光里泛着淡金色，像道护身符。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护道心”在发烫，那是他用二十年恐惧和委屈换来的力量。
现在，该用它做点什么了。
“什么时候开始？”他问，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
陈老从怀里摸出三枚青铜铃铛，铃铛上的符文被岁月磨得发暗，却仍有灵气在流转：“等方局长的人到。
镇灵局的玄铁桩能定住地脉，我们需要他们在四周布桩，否则施法时地脉动荡，会牵连无辜。“
话音刚落，石塔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方局长的黑色皮鞋踩碎了晨露，身后跟着五个特勤组成员，萧宁的徒弟小周扛着玄铁桩，额角还挂着汗——显然是从局里一路狂奔过来的。
方局长的制服领口没系，领带歪在锁骨处，看见林观鹤的瞬间，他的喉结动了动，像吞了块冰。
“林观鹤，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方局长的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紧张，目光扫过陈老手里的铃铛，又落在林观鹤攥着的金冠上，“石塔地下的异动我们监测到了，刚才萧宁在通讯器里喊你名字时，整个指挥中心的罗盘都在抖。”
林观鹤抬头看向他。
晨雾完全散了，阳光透过石塔的残垣照进来，在方局长脸上投下斑驳的影。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方局长时，对方皱着眉说“野路子天师不可信”，现在对方眼里却只有急切——为了人间安危的急切。
他松开攥着金冠的手，指腹蹭过那行小字。
远处传来特勤组布置玄铁桩的动静，顾清欢的声音飘过来：“张奶奶，我帮您拿保温桶吧！”苏妲的笑声混在其中，像串跳跃的银铃。
“方局长。”
林观鹤站起身，左肩的伤口又渗出血来，却站得笔直，“我们要做的...是把压在人间头顶的那片阴云，彻底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