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压得人胸口发闷，风卷着枯黄的银杏叶打在砖墙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裂缝里的黑雾突然像被抽走了骨架，软绵绵地散成几缕，裹在其中的身影终于完全显形。
顾清欢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她下意识往陆星瑶身后缩，发顶的蝴蝶结都歪了：“观鹤鸽鸽……他、他不是被你用剑……”尾音细得像蚊子叫，后槽牙还在打颤。
陆星瑶没接话，只把腰侧的电击棒又往手心攥了攥。
这东西对付普通邪祟不管用，但她盯着赵明远泛着蓝光的眼睛，突然觉得就算是心理安慰，也比干站着强。
阮霜的道袍被风掀起一角，她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掐了个“镇”字诀，指尖的朱砂蹭在青灰色布料上，洇出个模糊的红点。
旁边阮雪攥着她的衣袖，发顶的呆毛随着急促的呼吸一翘一翘：“姐，他身上的气好臭，像烂了的艾草……”
林观鹤喉结动了动。
三个月前千机阁的场景突然在眼前闪回——当时赵明远被诛邪剑钉在青铜鼎上，血顺着剑身滴进刻满符文的凹槽，他嘶吼着说“归墟会吞噬你们所有人”，直到最后一口气都带着血沫。
可现在这人站在这里，黑袍下的身形比记忆中更瘦，嘴角那道从眉骨划到下颌的疤泛着青，像是被什么东西从里往外撑裂的。
“林哥，好久不见。”赵明远开口了，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磨，“你封我的时候，可想到过今天？”
林观鹤摸出根狗尾草叼在嘴角，舌尖顶得草茎微微翘起。
他能感觉到后背的冷汗正顺着脊椎往下淌——系统界面在视网膜上疯狂跳动，【危险预警】的红光把“赵明远”三个字映得刺目。
但他面上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笑：“赵特勤这是升门神了？怎么着，归墟教给你发的黑袍不合身？我上次见你，穿的还是镇灵局的制服呢。”
赵明远的手指突然蜷起，指甲深深扎进掌心，黑袍下渗出缕缕黑气。
“我不是来叙旧的。”
他抬起手，掌心凝聚的黑气像活物般扭曲成刃，“你以为你在封印归墟？错了。你只是让它饿了三个月。”
刀刃破空的声响比预想中更尖。
林观鹤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他没躲——不是不能，而是瞥见阮霜正弯腰往地上撒镇魂砂，阮雪攥着三张黄符往他脚边挪。
他反手甩出锁魂链，银白的锁链缠上赵明远手腕的瞬间，脚底雷符“轰”地炸开，整个人借着雷光腾空两米。
“赵哥，你这是被灌了多少迷魂汤？”
林观鹤吊在半空，草茎从左边嘴角换到右边，“归墟教说给你力量？我看是拿你当容器吧？你闻闻自己身上那股味——”
他吸了吸鼻子，故意做出嫌弃的表情，“像不像过期的符灰掺着烂泥？那是归墟在啃你的魂魄呢。”
赵明远的动作顿住了。
蓝光闪烁的眼睛里，有那么一瞬，林观鹤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清明——是三个月前被封印时，那个喊着“救救我”的赵明远。
“你知道归墟门为什么选今天开？”
林观鹤趁热打铁，故意释放出体内那缕灼热的血脉之力，枫叶印记在胸口发烫，“因为它要活人祭！你猜第一个被推上去的是谁？”
他歪头笑，“是你啊，赵特勤。他们养你三个月，就等今天把你榨干当引子呢。”
黑气突然从赵明远七窍里涌出来，像被戳破的气球。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双手死死捂住脑袋，指缝间溢出的黑雾里竟混着几缕血丝。
“不可能……”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他们说我是天选者……说我能掌控归墟……”
林观鹤落地时踩碎了半块红砖。
他盯着赵明远不断颤抖的后背，喉间发苦——这哪里是三个月前那个能徒手拆鬼爪的镇灵局精英？
分明是个被邪物啃得只剩空壳的可怜虫。
他摸出张净魂符攥在掌心，眼角余光瞥见阮霜已经绕着众人画完第二道镇魂阵，阮雪正把最后一张聚阳符贴在墙角的石狮子上。
“赵哥。”他放轻了声音，狗尾草不知何时掉在地上，“你当年救那对被水鬼缠住的母女时，可没想过会落得今天这样吧？”
赵明远突然抬起头。
他的左眼还是那道熟悉的疤，右眼却完全变成了漆黑的窟窿，黑雾正从中疯狂涌出。
他咧开嘴，笑容扭曲得像被揉皱的纸：“住口……住口！”
林观鹤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能感觉到系统在疯狂提示【赵明远魂魄稳定性-30%】【归墟之力侵蚀度+25%】，可更清晰的是，远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铜铃声——那是归墟教常用的引魂铃。
“清欢，拉着星瑶的手。”他突然提高声音，转身冲顾清欢挤了挤眼睛，“等会不管看见什么，都别松开。”
顾清欢抽了抽鼻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还是重重点头，小拇指勾住陆星瑶的指尖。
陆星瑶低头看她，发现这小丫头不知何时把自己的符袋攥得死紧——那是林观鹤上周用千年雷击木给她刻的，说能挡三次鬼手。
阮霜的镇魂阵突然泛起金光。
赵明远身上的黑气猛地炸开，像被捅了马蜂窝的蜂巢。
他发出一声介于人鬼之间的尖叫，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黑雾从指缝里一股股往外冒，在半空凝成狰狞的鬼脸。
林观鹤摸出诛邪剑，剑身嗡鸣着震得他虎口发麻。
他盯着赵明远逐渐透明的身体，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在千机阁，这个男人最后说的那句话：“他们在找你的血脉……”
此刻，他腰间的玉简又泛起幽光，与赵明远身上的黑气产生共鸣。
林观鹤瞳孔微缩——原来归墟教费这么大劲，不只是为了赵明远。
“准备收魂！”阮霜的声音冷得像冰锥。
阮雪手忙脚乱地掏出收魂瓶，瓶口的符纸被黑气冲得哗哗响。
陆星瑶把顾清欢护在身后，电击棒的蓝光在掌心明灭。
而赵明远的身体还在剧烈颤抖，七窍溢出的黑气越来越浓，逐渐在他背后凝聚成一扇模糊的门——门后，传来成百上千的低语声。
林观鹤握紧诛邪剑，剑身上的符文开始流转。
他知道，真正的麻烦，这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