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影子密探
序言：当影子学会说谎，连自己的影子都不能信时，唯有让敌人的影子替你开口。
落影镇的酒馆后巷堆着半车酒糟，酸腐气裹着晨露的湿意，钻进鼻腔时带着点呛人。我蹲在酒桶后面，数着第七个从巷口经过的黑衣人——他们的靴底沾着崖边的红土，是王奎派来确认“尸体”的。
沈砚靠在墙上，手里转着个空酒坛，坛口的陶片刮过青砖，发出细碎的响。“磷粉准备好了？”他眼角的余光扫过巷口，黑衣人正对着酒馆伙计盘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佩刀。
我从布包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闪着银光的粉末。“按你说的，掺了朱砂和硫磺。”指尖捏着包边，听见自己的心跳盖过了酒糟发酵的气泡声，“真能显出影子的痕迹？”
沈砚突然抬手，酒坛划出道弧线，砸在巷尾的垃圾堆里。响声惊动了巷口的黑衣人，他们齐刷刷转头时，沈砚拽着我缩进酒桶后面。“影蛊的影子沾了阳气会显形，磷粉能让痕迹留三个时辰。”他的气息扫过我的耳廓，带着点酒气，“等他们离开，就跟着脚印走。”
黑衣人骂骂咧咧地走远后，我撒开腿往镇西跑。磷粉撒在石板路上，遇着露水洇出淡蓝色的光，像条发光的蛇。沈砚的话没错，那些光迹弯弯曲曲，最终钻进了镇西的破庙。
庙门挂着把锈锁，锁眼里塞着半截木棍。我和沈砚翻墙进去时，瓦片在脚下发出“咔嚓”声。院子里堆着些干草，草堆旁的影子不太对劲——明明是晴天，草堆的影子却发黑，边缘还在微微蠕动。
“在大殿。”沈砚按住我的肩，示意我别动。他抽出斩影剑，剑鞘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里面至少有三个影卫，影子都被影蛊养得比人壮。”
大殿的佛像积着寸厚的灰，供桌下露出半截衣角。我蹲在门槛后，看见供桌前站着个疤脸汉，正对着自己的影子说话。“盟主放心，那丫头的影子确实碎在崖底了。”他的影子突然抬起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像在安抚。
我捏紧手里的丝线，线的另一端系着只指甲盖大的蝉傀儡。这是爹教我的“听声蛊”，能借着傀儡的影子，听见十步内的动静。蝉傀儡藏在佛像的耳朵里，此刻正传来疤脸汉的声音：“……沈砚那小子有点邪门，斩影剑好像能克影蛊，要不要……”
话没说完，蝉傀儡的影子突然剧烈抖动。我赶紧收线，看见供桌下的影子猛地拉长，像条黑蛇缠上疤脸汉的脚踝。“多嘴。”影子发出王奎的声音，比在地窖里更冷，“盯着沈砚就行，苏晚的事，我自有安排。”
疤脸汉的影子突然弓起背，像只蓄势待发的猫。我想起沈砚的话，往疤脸汉的酒壶里加了能软化影子的药。此刻酒壶就在供桌上，里面的酒还冒着热气。
“机会来了。”沈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不知何时绕到了大殿侧门，“他要喝酒了。”
我放出丝线，缠在供桌的桌腿上。丝线很细，混在蛛网里看不出来。疤脸汉果然拿起酒壶，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淌，滴在地上，被他的影子瞬间吸了进去。
影子开始抽搐，边缘的黑雾像沸腾的水。疤脸汉突然捂住头，蹲在地上发抖。“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带着惊恐，“我的影子……”
我拽动丝线，供桌猛地晃了下。疤脸汉被吓了一跳，抬头时，正好对上我从门槛后探出来的脸。“你是谁？”他伸手去摸腰间的刀，却发现自己的手不听使唤——他的影子正死死按住他的手腕。
“去王奎的书房。”我对着他的影子低语，声音被丝线传到影子里，带着蝉傀儡的尖细，“找十年前巧匠盟的卷宗，特别是关于‘影蛊失窃案’的那本。”
影子突然站直，拖着疤脸汉往殿外走。疤脸汉的身体像提线木偶，双脚在地上拖出两道血痕。“放开我！”他嘶吼着，却发不出更大的声音——他的影子捂住了他的嘴。
沈砚突然从侧门冲出来，挥剑斩断了疤脸汉影子的手腕。影子惨叫着缩回疤脸汉身上，他像脱力似的倒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不能让他带着影子出去。”沈砚用剑指着疤脸汉的影子，影子在阳光下缩成一团，边缘泛着红光，“会被王奎察觉。”
我走到疤脸汉面前，蹲下身。他的影子还在抽搐，黑雾里透出点血丝。“说。”我掏出根银针，扎在他的虎口，“王奎把卷宗藏在哪了？”
疤脸汉疼得脸都白了，却咬着牙不说话。他的影子突然张开嘴，露出尖利的牙齿，往我的影子扑过来。“不知死活。”沈砚一脚踩在疤脸汉的影子上，影子发出凄厉的惨叫，像被踩住的猫。
“在……在盟主书房的暗格里。”疤脸汉终于松了口，眼泪混着冷汗往下淌，“暗格的开关在……在书架第三层的《傀儡经》里，按一下书脊就行。”
我刚要追问，殿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沈砚拽着我躲到佛像后面，看见三个影卫冲了进来，手里的刀闪着寒光。“疤脸，你在鬼叫什么？”为首的影卫踢了踢疤脸汉，“盟主让我们来……”
话音未落，他的影子突然扑向他，张开嘴咬在他的脖子上。影卫惨叫着倒下，身体很快被自己的影子吞噬，只剩堆黑灰。另外两个影卫吓得转身就跑，却被自己的影子绊倒，很快也成了黑灰。
“是酒里的药起作用了。”沈砚的声音有点发紧，他的影子在阳光下呈现半透明状，正慢慢往后缩，“影蛊被药刺激，开始噬主了。”
疤脸汉的影子已经完全失控，黑雾越来越浓，几乎要把他整个人包起来。“救……救我……”他伸出手，想抓住我的脚踝，“我知道王奎的秘密……他……他根本不是影蛊的主人……”
我刚要伸手，沈砚突然拽住我往后退。“别碰他！”他的斩影剑挡在我面前，剑身上的“斩影”二字发出红光，“影蛊噬主时会爆发出剧毒，沾着就完了。”
疤脸汉的惨叫声越来越小，最终被黑雾完全吞没。黑雾在空中盘旋了一圈，突然朝我们扑过来。沈砚挥剑劈开黑雾，剑气带着红光，把黑雾斩成无数小块。小块的黑雾落地后，很快化成了水，在地上积成个小水洼。
水洼里映出我们的影子。我的影子很正常，沈砚的影子却在水洼里变了形，像条没有尾巴的鱼。
“他刚才说什么？”我盯着水洼里的影子，“王奎不是影蛊的主人？”
沈砚收了剑，剑鞘上的红漆又掉了块。“影蛊术分‘主蛊’和‘子蛊’。”他的声音有点闷，“王奎最多算个子蛊携带者，真正的主蛊……”
他突然停住，目光落在供桌下。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个卷轴，是从疤脸汉的怀里掉出来的。我走过去捡起，展开一看，是张布防图，上面用朱砂标注着巧匠盟大会的时间和地点——三日后，祭影坛。
布防图的角落画着个小图标，是只鸟的形状，和今早袭击我的影蛊鸟一模一样。图标旁边写着行小字：“主蛊饲于坛下，需以血亲影子为引。”
“血亲影子……”我突然想起爹的肋骨傀儡，“王奎要在祭影坛用主蛊，需要血亲的影子？”
沈砚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蹲下身，用剑鞘拨了拨地上的黑灰。“巧匠盟大会是幌子。”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他要借大会，收集所有傀儡师的影子，喂主蛊。”
一阵风吹进大殿，卷起地上的黑灰。黑灰在空中打着旋，像无数个小旋涡。我把布防图折好，塞进怀里。怀里的神秘傀儡突然发烫，这次烫的是后背，那里刻着“影随形，蛊噬……”的半行字。
“我们得去巧匠盟。”我抬头看向沈砚，他的影子在风里晃了晃，又变回那个半大孩子的模样，“三日后，在祭影坛。”
沈砚点点头，他的斩影剑在阳光下闪了闪。“得让王奎知道。”他的嘴角勾起抹冷笑，像冰上的裂痕，“他的影子，很快就不是他自己的了。”
离开破庙时，我回头看了眼大殿。佛像的眼睛好像动了下，不知是不是错觉。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张巨大的网。
我知道，这张网已经开始收紧了。王奎的影蛊，沈砚的秘密，爹留下的傀儡，还有那本下落不明的《影蛊真解》，都要在三日后的祭影坛，见个分晓。
怀里的神秘傀儡还在发烫，后背的刻痕似乎越来越清晰。我隐约觉得，那被凿烂的后半句，可能藏着解开所有谜团的钥匙。
风里带着酒香和血腥味，混在一起，像杯淬了毒的酒。我和沈砚的影子在地上并排走着，偶尔碰到一起，像在悄悄说什么悄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