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变了？”
“父母早就过世了，墓碑都已经风化。而村民们看到他，就像看到瘟神一样。”
九馗顿了顿，继续说道：“老四长得本就凶神恶煞，加上一身血腥气，村民们都怕他。背后指指点点，说他是杀人魔，早晚要出事。”
林晨心中一痛，仿佛看到了老四当时的孤独和无助。
“老四本来打算就这样孤独终老的，他也习惯了被人嫌弃。”九馗的眼中闪过一丝柔和，“但命运偏偏跟他开了个玩笑。”
“什么玩笑？”
“他捡到了你。”
林晨浑身一震。
“那天下着大雨，老四从山上回来，看到路边躺着一个婴儿。那就是你。”九馗看着林晨，“老四当时的心情，我想象得出来。一个孤独了半辈子的人，突然有了牵挂。”
“他把你带回家，精心照料。给你喂奶，给你洗澡，给你做衣服。村民们都说他疯了，一个杀人魔怎么可能会带孩子？”
林晨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但老四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他只知道，你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亮。”
九馗的声音有些哽咽：“为了你，他学会了笑。为了你，他学会了温柔。他甚至学会了唱摇篮曲。”
“可是村民们不理解。他们觉得老四居心叵测，说他是想把你养大了再杀掉。”
“尤其是那个疯婆子，她本来就和老四有过节。老四当刽子手的时候，曾经砍过她儿子的头。”
林晨想起了那个疯婆子，心中涌起一阵憎恨。
“疯婆子三天两头来闹，说老四是恶魔，不配养孩子。她还煽动其他村民，说老四早晚要砍你的头。”
“还有一些不育的村民，他们嫉妒老四有了孩子，也跟着起哄。说要把你从老四身边抢走，自己养。”
九馗的声音变得冰冷：“老四忍无可忍，拿着刀把他们全部赶走。从那以后，他和村民们就彻底对立了。”
“但老四不后悔。他说，只要能保护你，哪怕全世界都是敌人也无所谓。”
林晨已经泣不成声。
“就这样，老四顶着所有人的误解和仇恨，把你养大。他教你认字，教你做人的道理，教你如何在这个世界上生存。”
“他从来不在你面前提起这些痛苦，只是默默承受。”
九馗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更加沉重：“直到他死了。”
夜已深，但林晨毫无睡意。
九馗的话如利刃般刺入他的心中，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
“老四是怎么死的？”林晨的声音已经嘶哑。
九馗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说道：“病死的。肺痨。”
“肺痨？”
“对，可能是常年接触血腥气，身体早就垮了。再加上这些年的精神压力，病情恶化得很快。”
九馗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老四临死前最担心的就是你。他怕自己死了，你会被村民们欺负。”
“他拉着我的手，一遍遍地说：'九馗，你一定要保护好晨儿。不要让他受委屈。'”
林晨的心如刀割。
“我答应了他。但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九馗摇头叹息：“老四死后，我按照他的遗愿，把他葬在了村后的山上。他说那里安静，可以看到你长大。”
“但疯婆子不依不饶。她说老四是恶魔，死后也要害人，不能让他安息。”
林晨瞪大了眼睛：“她做了什么？”
“她纠集了一帮村民，去挖老四的坟。”九馗的声音充满了愤怒，“他们把老四的尸体从棺材里拖出来，用石头砸，用棍子打，嘴里还骂着最恶毒的话。”
“他们说老四是杀人魔，就算死了也要受到惩罚。他们把老四的尸体扔到了乱葬岗，让野狗撕咬。”
林晨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更过分的是，他们还当着你的面做这些事。你当时才十岁，被吓得大哭。”
九馗的眼中涌出泪水：“我当时不在村子里，等我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老四的魂魄因为愤怒和不甘，化作了厉鬼。但他的恨意太深了，加上被人侮辱尸体，怨气越积越重。”
“他开始报复村民们。先是那些直接参与挖坟的人，然后是那些冷言冷语的人。”
林晨想起了那些村民的惨状，心中五味杂陈。
“但老四的报复还没有结束。”九馗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他要让所有人都付出代价。”
“所有人？”
“对，包括那些无辜的村民。在老四看来，他们都是帮凶。他们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但也没有阻止。”
九馗痛苦地闭上眼睛：“恨意蒙蔽了他的理智。他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老四了。”
“所以他屠村了。”林晨的声音毫无感情。
“是的。他要让整个村子为他的屈辱付出代价。”
九馗看着林晨，眼中满含同情：“小子，你现在明白了吗？这不是简单的善恶之争。这是一个循环，一个无法打破的循环。”
“仇恨种下仇恨，血债引来血偿。村民们的误解和仇恨，造就了老四的绝望。而老四的绝望，又带来了村民们的死亡。”
林晨默默地听着，心中涌起无尽的悲凉。
“那我呢？”他突然问道，“我在这个循环中扮演什么角色？”
九馗沉默了。
“我是老四的希望，也是他的束缚。”林晨自嘲地笑了笑，“如果没有我，他也许不会受到这么多折磨。”
“不要这样想。”九馗急忙说道，“老四从来没有后悔过收养你。在他心中，你就是他存在的意义。”
“可是我最终还是杀了他。”
“你是在拯救无辜的人。”
“无辜？”林晨冷笑，“疯婆子无辜吗？那些挖坟的村民无辜吗？”
九馗无法回答。
“这个世界上，也许根本就没有绝对的善恶。”林晨站起身，望向远方，“只有立场不同的人，在互相伤害。”
“老四为了保护我，成了村民们的敌人。村民们为了保护自己，成了老四的敌人。而我为了保护村民，成了老四的敌人。”
林晨的声音充满了疲惫：“这就是所谓的因果循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