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倩接着道：“原本倒也没什么，我眼看也有二十了，本该出嫁了，爹娘也给物色好了人家。”
“不想两年前，那灭法国王忽然许了罗天大愿，要杀一万个和尚，我爹不幸，被他们抓了去。”
“我娘不肯，要把人带回来，结果被打得身子骨也坏了，夫家听说了这件事，也不肯要我了。
“娘亲一个人扶持我，看着我爹被斩首后，不过半年便郁郁而终，独留我一人在世。”
许延忍不住道：“那你一个人活着，一定很苦。”
聂倩摇摇头，“没有，我用家里仅存的一点积蓄给我娘下了葬，在那之后我活着就只有一个念头：报仇！”
“我生了一副好皮囊，身材又高挑，不少地痞流氓见我没了爹娘，又生得俊俏，因此都想调戏我。”
“这倒给了我个想法，入宫当国王的妃子，借机行刺。”
“可没成想，因为我爹是和尚，我早已经入了贱籍，连入选的资格都没有。”
“最后我听人家讲，怀着怨气自缢的人能成厉鬼，于是我就学着，穿这么一身大红袍子，按人家的说法，在家里悬根红绫自缢。”
“天可怜见，我成了这副样子，黑白无常也没来勾我的魂。”
许延听罢轻叹一声，但还是问道：“照你这么说，你既然成了厉鬼，对付一个凡人应该还是轻而易举的吧。”
聂倩淡淡道：“你说的不错，对付个凡人的确轻而易举，而且只要我不出手，也不会有人注意到我。”
“可那个该死的国王，他身边居然还有佛光普照，不要说近身，就是在一个宫室内，我都觉得要魂飞魄散。”
说到这儿她看了一眼许延，“你身上也有那种感觉，不过你身上那种佛光似乎很内敛，他身上的就很张扬。”
许延道：“那你就没想过给他下毒什么的？”
聂倩道：“没用的，他每天吃的饭都有人替他试毒，何况我也没打算因此害死别人。”
许延忍不住感叹道：“玛德，大好人啊。”
聂倩淡淡道：“可惜好人一般不好命。”
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不过现在还好些，总算有人帮了我一把。”
许延道：“这也算是机缘巧合了，也有点因果报应的意思，不过既然你已经报仇了，没了执念，按理说不是应该消散了么？”
聂倩点点头，“不错，但我还有一个执念。”
“不会是报恩吧？”
“对。”
许延不禁扶额苦笑，“算了算了，你已经够惨了，没必要报什么恩，何况也不是我特意帮你的，你也不欠我的。”
“如果你没法投胎，我倒是可以送你去轮回转世。”
聂倩沉默片刻，认真道：“不行，不做成这件事，我是一定不会去投胎的。”
“不是，那你要怎么才算报了恩？”
“我说了，我愿意做小。”
“不是……那你什么时候才算报完恩呢？”
“等你死之后。”
你搁这儿许愿呢你！
你这是执念吗？你是卡长生bug呢吧！
“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不死呢？”
聂倩愣了愣，“人总会死的。”
“那万一我成佛了呢？”
聂倩沉默好一阵，缓缓开口：“那我陪你一百年，一百年之后，如果你嫌弃我身份低微，我自己走。”
许延无奈道：“我不是嫌弃你的意思，我是说，你报仇没问题，报恩也没问题，可没必要因为一个巧合，就把自己的人生拴到我身上。”
“没有我你还是你，你既然报完仇了，之后怎么选择都是你自己的决定，只要你别去害人，你想做什么都无所谓的，你是自由的，别人无权干涉好吧。”
聂倩这次沉默的更久，最后吐出一句：“我听不懂。”
这句话就像一记重锤砸在了他脑袋上，许延仿佛一下失去了所有力气和手段，只是心里暗叹道：“不行不行，这个教育以后得想办法好好普及一下。”
聂倩忽然又道：“不过我听懂一句话，你不是嫌弃我，也不会拦着我跟着你。”
许延：“……”
“行吧行吧，反正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暂时也不走。”
聂倩这才露出一点笑意，抱起了椅子上的小宫女，柔声道：“不过我也不能跟你走，我还得留下来照顾小稚。”
许延看了眼小宫女，“那这么着吧，你明天把她带出去，然后在外面找个地方住算了。”
聂倩又不说话了。
“嗯？怎么了？”
聂倩的脸居然有些发红，“我不是没想过，但是我没钱，又没什么修为，白日里不能现身，因此只好晚上带她来偷吃点东西。”
“那你去当官的家里偷一点不就好了。”
“这样不太好。”
“没事儿，他们就是发现了也会以为是打赏给哪个姑娘了。”
聂倩道：“噢。”
许延摆摆手，“行了行了，你暂时也不用管这个了，我明天就跟那个新国王说一声，然后带她出去。”
“好。”
说罢，许延将小宫女横抱起来，自往门外去。
管事见了连忙笑呵呵地迎了过来，结果看见了他怀里的小宫女，脸一下就僵住了。
“这个这个，唐长老啊，她是从哪儿……”
许延微笑道：“这个大人就别管了。”
说着就要走，小管事连忙道：“大人啊，这宫女偷偷进御膳房可不是小事，小人不敢擅自做主啊！”
许延脚步顿住，“没关系，明天就不是了，不会连累到大人的。”
走远些，聂倩的身形这才缓缓显现。
许延道：“我带她回去吧，明天正好送她出去。”
“好。”
聂倩点头答应。
“那就……明天见？”
“嗯。”
结果许延刚走了几步，总感觉不太对，转头一看，聂倩居然还跟在后边。
“不是……咱们刚刚不是告别了么？”
“我也没地方住。”
“不是你……”
许延刚想说你一个鬼有什么地方住不住的，然后觉得也不太妥当，难不成鬼也得有地方住？
“那你们这种鬼一般住哪儿？”
“那种很久没人住的屋子。”
许延若有所思道：“噢……那我给你找个没什么人住的屋子。”
聂倩轻咬下唇，一言不发。
“怎么了？”
聂倩憋了半天才来了一句：“我也可以住有人的屋子。”
“噢……那你想住哪儿，我给你找一间去。”
聂倩指了指小宫女，“我要跟小稚一起住。”
许延看着她，有些怀疑道：“你怕不是想跟我一起住吧？”
聂倩把头一扭，“我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