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许延到后堂的时候，他果然愣住了。
老百这老东西身边果然有个女人，但却不是上次那个年轻姑娘，而是一个妇人。
一个丰腴的贵妇，用丰腴也许也无法形容，因为这个人简直要熟透了。
这女人大约有四十岁的模样，但好车就是好车，老了也是好车。
她面容虽说算不上什么倾城绝世，但也是个绝对的美人，看着跟那位姑娘有几分相似之处，倒像是她的母亲。
披一身华贵的貂裘，一举一动都是分外优雅，年轻的少年若看她一眼，绝没有一个会在意她的年纪的。
妇人的另一边坐的才是上次那个姑娘，此刻正有些复杂地看向他。
百目怪见他过来，立马就要起身。
许延随意地摆摆手示意他不必这样，“老百，这位是？”
百目怪介绍道：“噢，这是雪琪的娘，叶淑华。”
“啊……叶夫人，有礼了。”
许延拱手道。
叶淑华起身道：“夫君时常跟我提起大人，今日一见，果然非凡。”
许延笑道：“夫人说笑了吧，你夫君怎么会认得我……”
说到这儿，他的面色忽然有些古怪，转而看向百目怪。
老百抿着个嘴，冲他呵呵直笑，“对，师父，说的就是我。”
许延：“……”
他转而又看了眼被叫做雪琪的那个年轻女子，一时间竟有点说不出话了。
不是……合着你个老东西特意要送人家回家，结果看上人家娘了？
是偶然？还是早有预谋？
叶淑华道：“妾已守寡多年，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幸得大人跟夫君相救，妾感激不尽。”
“啊……那挺好，挺好……”
许延瞅了眼老百，没成想这老东西还在美美直笑。
叶淑华又道：“妾此来一是感激大人搭救小女，二是来跟着夫君来拜见一下师父。”
“听闻大人在此救灾，妾便带了些金银珠器来，只愿于大人有些许助益。”
许延连忙笑呵呵道：“有有有，那必须有，快快快，给夫人跟小姐备好房间，好生招待。”
叶淑华微微欠身，旋即看向她女儿道：“雪琪，怎么还不过来见过大人？”
雪琪这才缓缓起身道：“见过唐大人。”
她的气质跟她母亲有些相似，都是温婉端庄的类型，只是她母亲天赋太突出了，而她目前还只能算是崭露头角。
许延笑道：“啊没事儿没事儿……见过见过，之前早就见过了。”
“那个……两位也都累了，好生歇息吧，我就先不打扰了。”
说罢，他也顾不上道别，直接出门去找李忍。
又凭空多了一大笔钱，当然要好好规划一下。
……
灵山。
“世尊，弟子有要事禀报。”
观音菩萨对如来礼拜道。
“讲。”
“是有关药师佛的。”
如来眸子缓缓睁开，“请讲吧。”
观音道：“世尊可还记得那毒火鬼王。”
如来轻叹一声，“自然记得，昔者那厮为药师佛游离于世间，寻觅仙草奇花，却为火焰五光佛弟子华光菩萨擅自剿除，神魂俱灭，再无生还可能。”
“那时火焰五光佛来寻我求情，我亦无奈，只好寻药师佛商讨，不想其决计不肯放过，我只好使两边各退一步，贬去华光菩萨佛门果位，转至天庭为五显灵官。”
“自那往后，火焰五光佛隐退，药师佛对我亦是有所不满，从此闭门不出，鲜有露面。”
观音道：“正是，那时为了平息药师佛之怒，燃灯佛曾赠了只九头相柳与他，今这九头相柳却占了华光菩萨原先的道场，擅自收受香火。”
“你是说……灵山脚下那处华光别院？”
“正是。”
如来沉吟片刻，“药师佛知此事否？”
“弟子不知，不过……”
“不过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阻止，是么？”
“是。”
“金蝉子还在凤仙郡？”
“是。”
“一头相柳，当然不会有这种胆量，这办法实在不算高明，药师佛当然能看得出。”
“虽然不高明，但若是药师佛因此念起了昔日旧事，那么这一招当然就很有效了。”
“你是担心金蝉子到了那边会闹出麻烦？”
“正是，金蝉子不明白他的身份，万一下了杀手，岂非……”
“岂非惹恼了药师佛，遂了某些人的意，是不是？”
观音的面色有些严峻，“若是真惹得药师佛震怒，金蝉子虽不会有事，却于大事不利。何况……现在的确很多人已经有所不满了，对金蝉子也……”
佛祖点点头，“要真如你所说，惹得药师佛插手，的确是个很大的麻烦。”
“那么是不是跟金蝉子说一声，让他注意一下？”
佛祖道：“我看倒不必，大事上，我看他总还是识大体的。”
“可若他真的……”
“药师佛向来是最顾大局的，这种大事上，绝不会为了区区一只相柳就改主意。”
佛祖顿了顿，“不过你还是去看着些，莫让他闹出什么大麻烦也就是了。”
……
大雪漫天。
谁都没想到今年的雪会下这么大，偶有几个行人走过，靴子都要被埋进雪地里。
庭内的雪已扫开。
许延站在屋檐下，一片片雪花落在掌心，瞬间化作水滴。
“大人，下了场好雪啊！”
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传来。
许延抬头看去，却见李忍缓步走来，手里还提着个油纸包。
于是许延开玩笑道：“怎么，来给我送礼了？”
李忍将油纸包递了过去，笑道：“都这时候了，我就是送点礼，想来也没什么。”
许延伸手接过，“得了吧，就你送的那些东西，人家查你都嫌费劲，这回又是什么玩意儿？”
“这回可是好东西，第一份儿我就给你送来了。”
说着两人便一起进屋去，打开一瞧，原来是包已切好的牛肉。
李忍道：“这不过节嘛，宰了几头老牛，今天刚弄好的，尝尝呗。”
许延干咳两声，“百姓吃了吗你就给我吃？”
“已经按大人的意思，发了些猪肉去。”
“那还行，你这大功臣不得先尝尝？”
“我不用，你这儿人多，我特意多准备了些，让大家伙儿都尝尝。”
许延自己尝了一口，顺带给他嘴里塞了一块儿，接着拉着他便往书房去。
茶已备好。
许延微笑道：“你来找我，不只是为了给我送点这东西吧？”
李忍苦笑道：“主要还是给大人送来，顺带找你聊聊。”
“聊点什么？”
“我听人说，大人明年就要走了？”
“是，我本来就是去取经的，当官儿只是顺路嘛。”
李忍轻叹一声，“也罢，可大人若走了，粮食该怎么卖，还能不能再像现在这样？”
许延沉默片刻，“我觉得是不太可能了，这总是个权宜之计，一来是灾年，二来是有我带来的人压着，他们也就认了。”
“可我一走……很多人就不乐意了，你怕是很难再维持了。”
李忍看起来有些许不甘，但还是点点头。
“大人说的的确很对。”
接着他又问道：“那么大人能不能留下？”
“嗯？”
许延有些诧异地瞧了他一眼，笑道：“我留下？经不取了？唐王还等我回去呢。”
李忍道：“我想……留下来也算是普渡众生的。”
许延沉默片刻，忽然微笑道：“老李啊，咱们俩其实很像，像你是被我安排过来的，那么几乎也只能留下来，毕竟你回了朝廷那边也没什么好位置给你。”
“我也一样，我是被唐王跟佛祖安排来的，你别看我这一路上怎么怎么样，实际上就像头被牵着鼻子的牛，不论怎么走，走多久，都总是要到灵山去的。”
“何况就是我愿意留下，我这帮徒弟们也是不乐意的。他们跟我留个一年两年，哪怕八年九年的也都无所谓，可你要真说不去灵山了……那可就没几个乐意了。”
李忍默然点头，苦笑道：“这一点我本该早想到的。”
许延品了口茶水，淡淡道：“其实我跟你是一样的，你在这儿觉得很多事难办，我去了灵山……很多事也未必就好办。”
说着他忽然又喃喃道：“何况我也未必去的了……”
李忍道：“灵山据说是极乐世界，哪里是凡俗能比的。”
许延道：“就我现在看来，也未必就有多少分别。”
“这怎么会……”
“因此你一定要好好待着，这样难保我哪天被人家赶出来，多少还有个人可以投奔。”
许延忽然像是开玩笑似的说道。
李忍当然也觉得他是在开玩笑，回道：“那么大人随时可以来找我，到时候大人依旧是郡侯。”
许延轻笑着摇摇头，“算了，到时候你若能看在今日的情面上给我口饭吃，我就感激不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