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还用我往外说？底下人嘴快，早传遍了。厨房的、洒扫的、跑腿的，哪个不知道二少爷养了个外室？连外头的媒婆都开始打听秦醒黛的底细了。”
“可你不能承认！”
老夫人猛地抬声，语气严厉得几乎带着怒意，手掌重重拍在扶手上。
“你要是在外头点头说一句，就等于坐实了这事，到时候郡主问罪，咱们拿什么辩解？你儿子的婚事还要不要了？”
郭氏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吓了一跳，肩膀一缩。
随即又嬉皮笑脸地点头。
“知道了知道了，娘您放心，我嘴巴严实着呢，一个字都不会往外吐。”
她顿了顿，又添了一句。
“秀丽郡主都收了请帖，亲自回了礼，看来也没真生气，八成是中意瑾昱的。娘您犯得着为这点小事闹心吗？儿子有出息，女人自然就往跟前凑，拦都拦不住，不如顺水推舟，还能显出咱们府里的气度来。”
老夫人叹了口气。
“罢了，你回去吧。”
她挥了挥手，目光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
“没事就别总来打扰我。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你天天来闹这一出。”
郭氏撇了撇嘴。
她还懒得来呢！
这大清早的，非要把她叫过来。
谁乐意在这儿站半天，听这些不咸不淡的训话？
要不是被老夫人身边的小丫头连催三遍。
说是有“要紧事”非得她亲来不可。
她才不会放着清闲不享，巴巴地赶过来受这个闷气。
要不是被叫过来，谁乐意在这儿听训？
更何况，她刚刚才从园子里回来，脚上还沾着青石板上湿漉漉的露水。
原本和几个夫人约好了去画舫上打牌。
湖面风轻云淡，碧波荡漾，正玩得高兴。
荷塘里的莲叶亭亭如盖，红莲点点。
几个贵妇说说笑笑，连下人递茶的手势都透着一股闲适的雅致。
谁料半途老夫人身边的小丫鬟急匆匆赶来，说是“老太太有要事相召”，请她立刻回府，一刻都不得耽误。
老夫人突然想起什么，声音压了下来：“还有件事。”
她的目光从窗外的竹影慢慢收回，落在郭氏微微绷起的侧脸上，语气沉了几分。
“我不是不让你出去走动，可你也不能忘了自己是谁的妻子。”
“你是国公的人，就得尽到做妻子的本分。”
“这些天，他又睡书房了吧？”
老夫人缓缓抬眼。
郭氏心里咯噔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
她知道自己躲不过了，却仍抱着一丝侥幸，小声嘟囔道：“也不是我不让他回屋……是他自己不愿回来，我总不能硬拉他回来吧？”
“让不让是你的态度，留不留是你的本事。”
老夫人轻轻一叹，那声叹息里夹着几分失望。
她抬手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指尖微微泛白。
“这些年来，你做得都不错。端庄持重，不惹是非，待下也宽和，我向来是信得过你的。”
“可自从瑾昱那次重伤昏迷后，你就越来越松散了。”
老夫人声音渐冷。
“从前他养伤那几个月，你日夜守在榻前，汤药亲奉，我看了也动容。可如今伤好了，你反倒懈怠了。他日日宿在书房，你不劝，不问，也不管。这是为人妻的本分吗？”
当初要不是因为蓠儿跟郭氏关系好。
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再加上郭氏背后的家族在墨家遭逢大难时雪中送炭，助了关键一臂之力。
她怎么可能答应让郭氏进门做媳妇？
门第虽不算顶尖，但到底是帮过墨家大忙的人家，她总得有所报答。
好在这些年来，郭氏还算安分，做事也没出什么岔子，对长辈恭敬，对下人也不苛责。
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眼下的情况，显然已经超出了她能容忍的底线。
郭氏撇了撇嘴，手指不自觉地蜷了蜷，终究还是低下头，低声说：“儿媳明白，这就去把国公请回屋子。”
“至少别在外面闹出闲话，让人看了笑话。”
老夫人语气沉重。
她望着窗外渐沉的天色，喃喃道：“咱们墨家，世代清誉，不容半点污损。你嫁进来这么多年，总该明白这一点。”
郭氏低着头应了声：“是，儿媳知道了。”
一走出褚玉堂，她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
方才在老夫人面前的恭顺与隐忍荡然无存。
门口的丫鬟战战兢兢地拦着。
“夫人，真不是奴婢不让您进……是，是国公爷交代的，说最近差事多，要睡书房，谁也不见……”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身子微微发抖。
“特，特别是您。”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声音都快哆嗦了。
那小丫鬟低着头，不敢看郭氏的脸，双手交叠在身前。
郭氏冷冷扫了她一眼。
这丫头看着眼生，模样倒是灵秀。
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皮肤白皙，唇若点朱。
若放在别处，定是个惹人怜爱的丫头。
可惜站错了位置。
不该拦在书房门前，更不该说出那句“特别是您”。
她冷哼一声，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直接一把将人推开。
那小丫鬟踉跄几步，差点摔倒，惊叫一声，却不敢出声阻拦。
郭氏抬脚就往屋里闯。
裙裾翻飞，脚步坚定，没有半分犹豫。
她的身影映在雕花木门上。
“夫人！您不可以进去啊！求您等等！”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脚步踉跄。
“国，国公……奴婢没拦住……”
她低着头，站在门边，双手紧攥着衣角。
墨尧正坐在书案后头，身穿青灰色长袍，腰间系着一条墨色丝绦，手里翻着一卷竹简，眉头紧锁。
他沉沉叹了口气，声音低沉而疲惫：“知道了，你下去吧。此事与你无关，不必自责。”
丫鬟如释重负，连忙低头应了一声，脚步匆匆地退出去，顺手轻轻带上了门。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只余下铜壶滴漏的声音，一声一声。
郭氏径直走到红木椅前坐下，裙裾轻摆，衣袖微扬。
她慢条斯理地用银签子拨弄着手上的指甲花染料。
她嘴角微微上扬，冷笑开口：“母亲还怕国公孤单，特地叫我来接您回去用晚膳，谁知道您早就安排好了贴心人陪着，连饭都不用回去了。”
墨尧脸色一沉，手中竹简“啪”地一声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