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在谢止渊脸上闪烁，绚烂如桑窈少时期盼的冬日烟火，手心是炽热的温度，她轻轻一握，就能轻易抓住当初抓不住的流光。
桑窈只觉得自己一颗心直跳，她想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却发现左右都牵住了人腾不开手。
没事，肯定是今日的烟火太大声了，震得她心口发麻。
谢灵柔突然拉住桑窈的手，指着不远处的酒楼道：“嫂嫂，那儿有猜灯谜，我们去看看吧！”
桑窈见谢灵柔指的地方围着许多人，不由得有些好奇，她看向谢止渊：“去看看？”
谢止渊牵紧桑窈的手，不动声色地替她割开人潮：“好。”
一行人往酒楼的方向挤过去，桑窈回头看了眼南星，见她怀里抱着一堆吃的，身边的杜晖看她看得紧，放心不少。
好不容易挤到酒楼前，正赶上酒楼老板挂上今日灯谜的彩头。
“此乃双凤鸾香灯，天上地下，只此一盏，今日齐某割爱将此灯当做彩头，祝愿在场的各位，长乐安康，岁岁无虞。”
“好！”
喝彩声不断，桑窈置身其中，被这份热烈的氛围感染，不自觉扬起笑容。
谢止渊将桑窈的神情尽收眼底，见她高兴，他眼中也浮现点点笑意。
谢灵柔紧紧盯着那盏双凤鸾香灯，眼里满是惊艳：“哇，好漂亮啊！”
双凤环灯，抱香珠于顶，暖色的灯光从镂空处照出，现出一张双凤翱翔图，隐隐可闻见灯里散发出的暖香，沁人心脾。
谢灵柔鼻子灵，嗅到这股清香后更加惊叹：“怪不得叫双凤鸾香灯，当真能散发香味！”
桑窈闻言不由得好奇几分：“是吗？”
她仔细闻周边的味道，确实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异香。
谢止渊一直在观察她的反应，见状轻声在她耳畔道：“想要吗？”
谢灵柔兴奋道：“我想要哥哥！”
谢止渊不理她，只紧紧盯着桑窈，“想要吗？”
桑窈瞥见谢灵柔气鼓鼓的小脸，忍俊不禁道：“我说想要，你就能给我赢回来？”
谢止渊十分笃定：“只要你想要。”
桑窈挑眉：“那请谢大人，姑且一试？”
酒楼老板见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大手一挥：“点灯！”
双凤鸾香灯被高高挂在架子上，其下还挂着数十盏花灯，虽不如双凤鸾香灯精美绝伦，却也是不可多得的佳品。
酒楼老板走到架子下的擂台上，高声道：“今日这十几盏花灯，人人皆可参与赢得。比赛的规则便是用花弓，射中每一盏花灯上的绣球。每人十支箭，凡射中者，皆可到三泰酒楼领取美食一顿。射中五球者，得灯一盏；射中十球者，得灯两盏。若能射中十球，并射中最顶端的绣球，不仅可以将双凤鸾香灯带走，还能获得我三泰酒楼的绝世佳酿，春风玉露一坛，并且正月里所有在三泰酒楼里的消费，均免单！”
酒楼老板见底下的人都跃跃欲试，提醒道：“只是想射中这些绣球看着简单，实则不易。长夜漫漫，齐某也不会让诸位轻易拿到，今夜花落谁家，请各路英雄豪杰，各凭本事，各展神通！”
酒楼老板话音刚落，便有几个壮汉跃上擂台，拿起花弓跃跃欲试。
其中一身形魁梧的汉子满脸笑容，回头冲自家娘子嘿嘿一笑：“娘子，看为夫给你赢下那劳什子灯！”
他这人看着魁梧，娘子却生得柔美温婉，岂料人一开口，竟也是个飒爽的主：“好嘞！”
众人笑作一团，都觉得这对夫妇憨厚可爱。
汉子搭箭挽弓，力气很大，奈何准头不行，十箭下去，竟是只射下四球，有一球晃晃悠悠，将落未落，汉子大喝一声：“哎呀！”
竟是将那球直接震落。
“诶，五球！”
有人嚷嚷说最后一球不算，酒楼老板上前笑道：“绣球既然已经落地，便算这位壮士的。”他大掌一挥：“请夫人上台挑选花灯。”
壮汉的妻子挑好花灯，壮汉恹恹地走到妻子身边，落寞道：“对不住娘子，没能拿到那劳什子灯。”
“不打紧，这灯我喜欢，那盏我不喜欢。”
二人欢欢喜喜汇入人潮，渐渐走远。
桑窈看其他人纷纷上台挑战，她看向纹丝不动的谢止渊，打趣道：“你不去吗？到时候双凤鸾香灯被人赢走，可就打了你的脸了。”
谢止渊却并不着急：“不急，我总觉得不会那么简单。”
谢止渊猜的没错，天下能人者众多，很快便有人射中九球，试图去射最顶端的绣球，箭离弦的那一刻，空中突然被抛起许多绣球，箭矢避不开那些绣球，还没射中顶端，便射中一球落了下来。
众人哗然，那人十分不甘心：“怎能如此！”
酒楼老板不慌不忙地出来解释：“方才齐某说过，想射中最顶端的绣球，不会那么容易。诸位也见识到了，若想射中最顶端的绣球，便会有其他绣球干扰，若有人能避开这些干扰的绣球射中，齐某敬佩不已。”
纵使那人再不甘心，也只能灰溜溜地放下花弓。
酒楼老板大掌一挥：“这位壮士得十球，请选两盏花灯。”
谢灵柔摇摇头：“看来想射中最顶上的绣球怕是不容易了，哥哥我看你还是别夸下海口，到时候我和嫂嫂都瞧不起你。”
谢止渊不为所动：“不急，再等等。”
谢灵柔轻嗤一声，并不相信他。
“琛回？你们也在？”
听见熟悉的声音，桑窈回过头，看见季绥和谷松白二人，身后还跟着谷筱元和施若雪，二人都披着红色的大氅，妆容精致，娇俏可人。
季绥和谷松白冲桑窈打了个招呼：“嫂嫂。”
桑窈笑笑：“你们也来看灯会？”
季绥指指谷筱元：“这丫头片子非要出来，我和松白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谷筱元瞪他一眼，变戏法似的拿出两串糖葫芦，递给桑窈和谢灵柔：“来来来，咱们吃糖葫芦，不理他们。”
桑窈惊喜地接过：“多谢筱元。”
季绥摇摇头：“大丈夫不与女子争辩。”他走到谢止渊身侧，搭上他的肩：“琛回，这是在做什么？”
“射绣球得花灯。”
季绥此时看见了最上方的双凤鸾香灯，他惊叹一声：“哇！这灯好看啊。琛回，这你不给嫂嫂赢一个回来？”
谢灵柔吃着糖葫芦含糊不清地哼了声：“他在这儿看了好久了，要是有把握，早早就上去了。”
季绥噗嗤笑出声来，“没想到啊，琛回也有怯场的一天。”
一旁的谷筱元闻言来了兴趣，“这么好玩，我也要试试！”
谷筱元睨了季绥一眼：“比比？”
季绥挑眉：“谁怕谁？”
二人身形一动，竟是直接翻身上台，矫健的身手叫台下的人惊叹一番。
谷筱元拿起花弓，三箭连发，全部射中。
“竟是位女中豪杰！”
谷筱元挑衅地看了眼季绥，“如何？”
“切。”季绥搭箭挽弓，“看哥哥杀你个片甲不留！”
同样的三箭齐发，季绥精准射中三球。
谷筱元来了斗志，再次搭上三箭，却不巧跟季绥的撞在一起，落空了两箭。
“季绥，你什么意思！”
季绥耸耸肩，“我也是不小心的，妹妹火气别那么大。”
他低头搭箭挽弓，余光瞥见一抹紫色身影，竟一时忘记瞄准，就这么松开了手。
桑窈看见姗姗来迟的唐瑜，笑道：“三姐姐，你可来了。”
唐瑜见人这么多，一一打过招呼，看到施若雪时，她微微一顿，友善地笑笑，施若雪也回以一笑，眼中却满是冰冷。
“路上人太多了，找了你们好久，好在看到了南星，她给我指的路。”
提到南星，桑窈伸着脖子看了眼，“南星那丫头呢？”
唐瑜失笑：“她呀，快把自己吃成圆球了。”
桑窈笑出声来：“大过年的，孩子想吃就吃吧。”
二人正聊着，台上突然传来季绥的惊呼声：“妹妹，不至于吧。”
二人抬头看去，才发现谷筱元竟也故意射掉了季绥的箭，还是两支。
谷筱元抬起下巴：“我也是不当心的。”
季绥摇摇头，也没纠结下去。
二人都被彼此射掉一箭，九箭全中，只能得到一盏花灯。
季绥挠挠头，让谷筱元先挑：“你先你先。”
谷筱元傲娇地仰起头，像只骄傲的孔雀，她可惜地看了眼顶端的双凤鸾香灯，“可惜了，那盏灯真的漂亮。”
季绥仔细挑了一盏，兴冲冲地走下台，直奔唐瑜而去。
“唐姑娘，这盏花灯……”
他刚想把花灯送给唐瑜，猛地注意到一侧的施若雪，手上动作顿住，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唐瑜心跳得厉害，她一面下意识觉得季绥是想送她花灯，一面又警醒自己，不要自作多情。
施若雪原本红润的面色在看见季绥动作的那一刻，霎时间变得苍白，藏在大氅下的手下意识攥紧，指甲嵌进掌心，疼痛让她清醒不少，露出得体的微笑。
季绥的犹豫桑窈也看在眼里，同时她分明地看到季绥身上缠着他的红线又缠紧了几分，像是要把人缠得透不过气来，而连接着唐瑜的那根红线，却是在渐渐变明显。
桑窈觑了眼施若雪的神色，她分明脸上是笑着的，眼底却一片冰冷。
施若雪不是善茬。
桑窈不动声色地将唐瑜拉远了点，试图让她远离施若雪。
“这……”
季绥很是为难，往年除夕花灯会，他都会送给施若雪一盏花灯，刚才在台上看到唐瑜时，他本想射中十球，拿到两盏，给施若雪和唐瑜一人一盏，可没想到谷筱元那丫头竟故意射掉了他的箭，让他的计划落空了。
拿到这盏花灯后，他下意识想送给唐瑜，全然没注意到一旁的施若雪。
这下好了，送谁都左右不是人，而且他刚才还把话说出去了。
唐瑜不想看他为难，善解人意道：“你是想送给若雪吧。”
季绥连忙解释：“不是的！”
桑窈冷眼瞧他，季绥懊恼不已，又说错话了。
唐瑜心弦微动，不送给施若雪，难不成季绥是想送给她？
心里冒出这个想法的瞬间，唐瑜有些雀跃，可转念想起施若雪马球会上跟自己说的话，她的激动又全然冷却下来。
季绥和施若雪迟早是要成婚的，她横在两人之间，又算怎么回事？
场面一时僵持住，桑窈悄悄问谢止渊：“你不解解围？”
谢止渊学着她的模样将手挡在嘴边小声道：“他自己的事，他自己解决。”
桑窈感叹：“当真是亲兄弟，明算账。”
季绥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满头冒汗。
一双清润如白玉的手突然伸出来，谢灵柔凑到几人跟前，笑道：“随安哥哥，这盏灯我喜欢，送给我好不好？”
说着她环视一圈众人，像是在征求他们的建议。
季绥宛如久旱逢甘霖，立马将那烫手山芋一样的花灯送给谢灵柔：“你喜欢，那便给你。”
唐瑜知道谢灵柔是在解围，她并不介意，只是有些失落，虽说她一早就知道自己和季绥是不会有结果的，但当季绥奔向她的那一刻，她还是隐隐有些期待的。
只可惜……
与唐瑜的失落不同，施若雪此时十分愤怒，当初她第一眼就不喜欢这个突然来京城的唐瑜，只要她一出现，季绥的视线就会落到她身上。
她掌控了季绥那么多年，季绥眼中除了她再没有别的女子，就算季绥对她没有男女之情，她也会紧紧抓住季绥不放。可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一个唐瑜。
施若雪一时气急攻心，捂着嘴咳嗽得不停。
季绥立马紧张起来，连忙扶住施若雪：“没事吧？”
施若雪柔弱一笑，咳嗽却停不下来：“没、没事，咳咳……阿随，你能陪我去河边走走吗？这儿人太多了，我待着不舒服。”
“好。”季绥立马应下，随后向谢止渊几人打了个招呼，扶着施若雪走了。
桑窈喷喷唐瑜的手，“人都走远了，别看了。”
唐瑜落寞地摇摇头，强壮镇定道：“我才没看他。妹夫，你不给我六妹妹赢一盏花灯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