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闻言，心中仿佛有一道窗户被打开，瞬间敞亮。
“说得对，朕心中没有将六国百姓当做大秦子民，认为他们就是一群朕的战利品。
任由朕鱼肉。
是朕错了，朕大错特错。”
“陛下不应该有错。”蒙毅作揖道，“要错也是微臣等人的错。
是微臣等人没有替陛下分忧。”
嬴政举起阻止蒙毅：“行了，朕知道你忠心，朕错了就错了，岂会让臣子来背锅。”
“陛下圣明。”
隔壁牢房。
扶苏也恍然大悟：“怪不得始皇帝有时候根本不顾百姓的死活，原来一切都是因为六国百姓不是老秦人。”
秦峰继续问道：“那你了解百姓们在徭役过程中，所经历的苦难吗？”
扶苏摇了摇头，道：“没有见过，但是听说过。
服徭役之人，得自带干粮，会受到官员敲诈，百姓之间也会相互刁难等等。”
“不，这不算什么，真正的苦难是徭役期间的死亡率。
修长城，建造骊山皇陵等工程中，百姓们从事高强度体力劳动时，常因劳累、受到官兵虐待或工程事故死亡。
还有，战争时期需押送后勤或参战，参与徭役的民夫死亡率极高里。
其次就是次数，通常每月1次，每年4次，紧急情况下可以延长。
还有监工暴力普遍存在，如鞭打、棍棒惩罚等。
秦朝犯人和更卒更是承担最危险任务。
而大秦的犯人特别多，因为《秦律》的严酷。”
扶苏沉默了。
隔壁的嬴政和蒙毅，以及两个书吏也沉默了。
他们都知道，秦峰说的都是事实，甚至有些地方比秦峰说的还要严重。
徭役比沉重的赋税还要苦，苦十倍，百倍。
沉重的赋税只是让百姓累一点，少吃一点，起码不会死。
徭役却能要人命。
但是这层窗户纸谁都没有捅破，今日秦峰却捅破了。
可是关键他没有将解决办法说出来。
沉默良久，扶苏道：“先生，那要如何做？还能减轻百姓身上的徭役？”
秦峰面无表情地说道：“回答你问题之前，你先回答道。为什么会有徭役出现？
大秦为什么要有徭役这种东西？”
隔壁的蒙毅喃喃自语道：“对啊，为什么要有徭役？”
他茫然地看向嬴政，很想开口询问，最后忍住了。
质疑天子是身为臣子的大忌。
为什么要有徭役？
这个问题对于扶苏来说是非常难回答，因为徭役已经存在数百年之久，久到他认为这是天经地义。
不仅仅是扶苏，上至始皇帝，下至普通百姓，他们都认为徭役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
朝廷发布徭役，百姓服徭役。
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相反，秦峰问出这个问题，反而会成为另类。
秦峰可以想象，自己面对的如果不是一个儒生，而是一个普通百姓，恐怕会被百姓抓起来送去官府。
然后官府判一个妖言惑众之罪，将秦峰处以极刑。
又过了一会儿，扶苏才开口道：“因为官府人手不足，需要百姓来完成朝廷各种需要完成的事情。”
秦峰问道：“那为什么官府人手会不足？”
秦峰犹如抽丝剥茧一般，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被提出来。
听到这个问题。
隔壁的蒙毅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当然是国库没钱的关系。”
嬴政斜眼看向蒙毅。
是国库没钱的关系吗？是朕不想出这个钱。
秦峰见扶苏犹豫，道：“这个问题很难吗？”
扶苏摇了摇头。
秦峰冷笑道：“既然不难，为何不回答？这里就你我二人，难道还怕被第三人知道？
还是你觉得你的话有大逆不道，不好说出口？”
“我告诉你，我的科学一派，讲究的是大胆猜测，小心求证。
只有提出问题，找出问题，才能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扶苏一脸羞愧地说道：“先生教训的是，学生知错。
这个问题很简单，就是朝廷不想花费一文钱，让百姓把事情做完。”
秦峰点了一下头，但是并没有因此而给予回应，而是再次刨根问底般提出问题。
“到底是朝廷不想出钱，还是地方官员不想出钱？”
“这有区别吗？”扶苏问道，“地方官府不是代表了朝廷？”
“不同，大大的不同。”秦峰道，“地方官员表面上是跟着朝廷的政策走。
可是有时候，地方官员有独立自主权，他有权增加或者减少税收，徭役等政策。
所以，有时候地方官员比朝廷更狠。
因为地方官需要政绩，他们宁可将钱花在其他地方，也不想花在徭役身上。”
“原来如此。”扶苏恍然大悟，“也就是说地方官员更加不想花钱了。”
“对。”秦峰颔首道，“是的，现在我们可以给徭役做一个定义。”
看着认真思考的扶苏，秦峰笑着说道：“我们可以将徭役看成朝廷不花钱的劳动力。
同时转换一下思路，劳动力等于是钱。
看起来朝廷和地方没有花费一文钱，可是仔细一想，朝廷其实是以另外一种方式把钱给花了。”
隔壁牢房。
蒙毅双眼一亮：“陛下，微臣好像找到了一点头绪，秦峰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嬴政沉声道：“不错，秦峰说劳动力等于钱，徭役就是百姓的劳动力。
朝廷看似没花钱，其实就是在花钱。
可是怎么把徭役变成钱呢？”
蒙毅被嬴政这么一提醒，茅塞顿开：“对，陛下说得对，徭役等于钱，可是又不等于是钱。
只有徭役变成真的钱时，才能成为钱。
可是将徭役变成钱的法子，目前只有秦峰知道。”
嬴政和蒙毅同时竖起耳朵倾听。
隔壁老房。
扶苏双眼放光，满脸笑容：“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先生你如抽丝剥茧一般地问我那么多问题。
就是为了告诉我，这徭役就是钱。
朝廷看起来没有花钱让百姓们劳动，可实际上就是无形中将钱花出去了。”
“对。”秦峰点头道：“那你现在知道如何解决徭役问题了吗？”
扶苏激动之色瞬间消散，摇头道：“虽然我已经知道了，徭役等于钱，可如何将徭役变成钱，我就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