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的条件果然不怎么样，一间大屋子，摆了四张上下铺，能住八个人。光线昏暗不说，墙角和窗户缝里还呼呼地往里灌冷风。
“宿舍就是这样，条件艰苦点，大家克服克服。”黄主任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吃饭都在前面的大食堂，凭饭票打饭。”
方卫国跟着往食堂那边瞥了一眼，窗口摆着的是大盆的蒸红薯和黑乎乎的窝头，连个白面馒头的影子都瞧不见。不过他倒也不甚在意，反正他有空间在，不缺吃喝，在这里也待不了太久。
最后，黄主任把他领到一间教室门口，交给了一个四十岁左右、文质彬彬的男老师：“李老师，这是你们班新来的插班生，方卫国同志，你带一下。”
这位便是方卫国的班主任，李文采。
李文采带着方卫国走进教室，简单地向全班同学介绍了一下。教室里坐得满满当当，四十多号人，齐刷刷地抬起头看向门口。
走完流程，正好赶上上课铃响。方卫国也不客气，找了个后排的空位坐下，拿出刚领的崭新课本，立刻就跟着听起课来。
他有初中文化底子，再加上前世零零碎碎学到的东西，虽然是插班，听懂李文采讲的基础理论倒也不算费劲。
一节课很快过去，李文采下课后还特意走到方卫国身边，关切地问：“方卫国同志，怎么样？能跟上吗？”
方卫国点点头：“谢谢李老师关心，能听懂。”
李文采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先离开了。
方卫国这才开始打量起自己的新同学们。
班里四十多人，男生占了绝大多数，看上去年纪都不小了，估摸着大部分都在二十五岁往上。女生只有寥寥几个，从身形和眉宇间的风霜来看，多半也是成了家、当了妈的。
环视一圈，方卫国暗自评价，也就靠窗边坐着的一个女生，梳着两条麻花辫，模样还算周正秀气，其他的……长相实在有些不敢恭维。
不过这样也好，他心里想，至少能少些干扰，可以心无旁骛地把这点基础知识学扎实了。
中午放学铃一响，肚子早就唱起了空城计。方卫国随着人流涌向食堂，眼睛却下意识地在女生堆里逡巡。这补习学校条件虽然破，但架不住是京城，保不齐就能遇上一两个让人眼前一亮的。
果然，粗粗扫过，还真有那么几个虽然穿着朴素，但眉眼清秀、身段窈窕的，方卫国不由得多投了两道欣赏的目光。
正打量着，邻桌一个埋头猛吃的男生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侧脸，那动作，怎么瞧着那么眼熟？方卫国多看了两眼，越看越觉得像，猛地一拍大腿，这不是《金婚》里那个钱志吗？
瞧他那狼吞虎咽的样子，腮帮子鼓得老高，一个黑乎乎的窝头三两口就下了肚，又抓起一个往嘴里塞，真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方卫国端着自己的饭盆。
两个窝头一碗没什么油星的白菜汤凑了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打趣道：“我说哥们儿，你这吃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三天没吃饭了呢。”
那人被噎了一下，抬起头，露出一张憨厚又带着点精明的脸，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可不是咋地，早上起晚了没顾上吃。再说，食堂这饭，定量就那么点，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咱们这青壮年劳力，哪够吃啊？”
他俩就着这食堂饭菜的话题聊了起来。
确实，这补习学校的伙食，中餐晚餐都是有定量的，对于他们这些二十多岁、正当壮年的男人来说，常常是吃个半饱，肚子里总觉得缺点啥。
方卫国心里有底，面上却装作不在意，把自己饭盆里的一个窝头推了过去：“我饭量小，这一个给你吧。”
“哎，这哪成！”钱志连忙摆手，有些不好意思。
“拿着吧，跟我客气啥。”方卫国不由分说，硬是把窝头塞到他手里，“出门在外，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钱志见他态度坚决，也就不再推辞，接过来，脸上满是感激：“那我就不客气了，谢了啊兄弟！”三两口又把这个窝头解决了。
“我叫方卫国，红星公社来的。你呢？”方卫国主动报上家门。
“我叫钱志，京城机械厂的技术员，厂里安排来这儿培训三个月。”钱志擦了擦嘴，也自报家门。
果然是他！方卫国心里暗道一声，面上不动声色，继续问道：“钱哥是技术员？那可是铁饭碗，让人羡慕啊。家里嫂子孩子都好吧？”
钱志一听这话，话匣子顿时打开了，跟他分享起自己的工作和家庭情况，什么厂里的先进事迹，家里媳妇怎么贤惠，孩子多大了，跟方卫国记忆里的剧情倒是八九不离十。
一顿饭下来，两人聊得颇为投机，也算是交上了朋友。
到了晚饭点，两人又默契地凑到了一桌。
方卫国依旧只打了一个窝头，另一个又匀给了钱志。钱志这回是真感动了，觉得方卫国这人实诚、够意思，是真心拿他当朋友。
一来二去，两人关系迅速升温，开始“卫国兄弟”、“钱大哥”地称呼起来。
得知方卫国还是单身，又是从乡下来的，在京城没什么亲戚朋友，钱志越发觉得这兄弟可交，便热情地发出邀请：“卫国兄弟，这周日休息，上我那儿去，让你嫂子给炒俩菜，咱哥俩好好喝点！”
“那敢情好！就怕太麻烦嫂子了。”方卫国也没客气，欣然应允。
晚上回到宿舍，八个人的大通铺，倒也还算和睦。
只是大家忙了一天，晚饭又没吃太饱，都没什么精力多说话。各自打了洗脚水，简单洗漱过后，要么早早上床睡觉，要么就躺在被窝里，借着昏暗的灯光温习白天的功课。
方卫国从兜里摸出包烟，给几个还没睡的舍友一人递了一支。
烟是普通的“大前门”，但在这种环境下，也是拉近关系的利器。几根烟下去，大家也算混了个脸熟。
不过方卫国仗着有前世的底子，白天听课基本不费劲，晚上也不需要像其他人那样加班加点地啃书本，便觉得有些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