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至诚和靖尧在浴池里所发生的一切，被洪九看得清清楚楚。本来，洪九让狼狗叼给王至诚一张图纸，让王至诚闯入浴池，幻想着靖尧是他的一颗棋子，让她亲眼目睹王至诚立于池边，随后向少帅告状。
在张作霖生前，大帅担心儿子看上了靖尧，就用洪九来制约二人关系。自从张作霖去世，张学良对洪九的所作所为不屑一顾，先是写信给上海的靖尧让她马上回奉天教孩子们读书，等靖尧来到奉天，对靖尧越加示好：让她进东北大学学习，同时兼职新民小学教师。
王至诚刚到奉天几天，便收到了洪九送来的衣物。
眼见王至诚和靖尧的手拉在一起，洪九心中的嫉妒之火愈发炽热。咳咳！洪九故作咳嗽声，靖尧听到后立即收回了放在王至诚衣扣上的手。
洪九通知靖尧：“我来告诉你，梁思成和冯庸来府上，少帅还等你送一杯茶。”
“我是大帅请到府上的家庭教师。”靖尧微微一笑，话语中暗含拒绝之意。
洪九进一步解释：“误会了，少帅是请您会见梁思成和冯庸。”
靖尧朝王至诚微微一笑，随后便姗姗而去。
“我们去用餐。”洪九带着王至诚去小青楼。
两人走了一段路，王至诚注意到路旁的一个院子，四周围着树枝，院中有棵大树，黑挂灯在树上发出白晃晃的光，映得院子通明。
洪九踏上湿滑的石板，王至诚小心翼翼跟上。这时，耳边响起女孩清脆的声音：“小心，这地面太滑了。”
王至诚抬头，见两位少女轻盈走来，右边的少女穿着紧身旗袍，宽摆下藏不住那修长的雪腿；左边的少女则穿着宽松的百褶裙和短袖衬衫，露出比莲藕更好看的胳膊。
“先生有请——”两位少女一齐鞠躬相邀。王至诚还未回过神来，只见洪九已趁机附在旗袍少女的耳边嘀咕了几句，随即找借口离开，把王至诚一个人丢下。
王至诚想起那个风雨夜，火车上那个因饥饿抢饼子而遭到拳打脚踢的女孩，他猛然想起她的名字：“田园！”浮现的记忆让他感受到了一种熟悉感。
田园回眸对王至诚微笑，随后带着王至诚走进左手边的屋子。
屋子里弥漫少女们的嬉笑声和袅袅飘来的酒香，五六个少女围坐在圆桌前，个个像是精心打扮过，或梳油黑辫子，或刘海齐眉，或长发披肩，每一个的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活力，见田园领着一个陌生的帅哥进来，眼中都透着急切的目光。
王至诚巡视四周，心中思索来东三省的目的，张作霖刚去世，张学良即将就职东北大学，招募教育人才与莘莘学子，而眼前的这些少女，无疑是奔向张汉卿而来的。
田园终于开口：“王教授。这些都是洪大人为你精心挑选的，颇有才艺的女子。听说您来当教授，都纷纷前来。”
“我现在还不是东北大学的教授。”王至诚想解释，却被她们左拥右推搞到了主宾席上，田园就坐在他身边。
王至诚从未见过如此浪漫的场景，心想，或许喝酒比说什么都好。他一坛三碗饮酒，想用酒量征服这些女子。
训练有素的她们，逐一向王至诚敬酒，田园则直接走到他面前，身子一歪靠在他肩上。
王至诚感受到田园急促的呼吸及温热的身体，体温骤然升高，心想着自己将来是田园的老师，便猛然推开了她。热闹的桌子瞬间变得尴尬，众人沉默不语。
房门被敲响了三下，洪九推门进来，随后一位穿着旗袍的古典美人和四位丫鬟出现在面前。她脸如秋月，流露出一抹优雅的气质。
“夫人！”女子们齐声道，纷纷起身。
唯有王至诚呆呆坐着，心中思索：“这就是于凤至，张学良的正妻。”于凤至在婚后默默承受着丈夫的背叛，却始终保持着对他的温良与体谅。
“你们今天怎么了，怠慢了府上的贵客啊！”于凤至走过来，亲自为王至诚倒酒。
于凤至问众女子：“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刚才还围着王至诚的女子们，顿时面面相觑，一个个跪倒，低头自责。于凤至见状，招呼女子们离去，临走前对洪九吩咐：“你留下来好好陪着他，听说你们是同学、老乡。”
洪九一坐下，王至诚才有机会拒绝众女子的纠缠。女子们见无趣，纷纷离去。
酒意上涌，王至诚看着洪九，问：“是你把张夫人请来的？”
“对！”洪九坦言，“你偷窥女子们沐浴，盗走了大帅府线路图，你想干什么？”
“倒打一耙。”王至诚反驳，“我来到张学良身边，现在为于夫人做事。”
“于夫人把你做的好事拦下了！如果少帅知道了，你还能留在府上吗？”洪九冷冷说道。
王至诚一把抓住洪九的衣领：“念我们曾是老乡、同学，今日不跟你计较。如果再算计我——”
洪九似乎不在乎，喘着气解释：“这些女人是被张氏父子看上的，我这样做也是想试探你。你一个也不在乎，我想于夫人应该喜欢。但是，你把路堵死了——她来看你，你却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王至诚愈发不解：“你什么意思？”
洪九一把抓住王至诚的手腕，王至诚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是碍于面子不愿反抗。
洪九继续说：“别人不知道你的来历，我却清楚。你发现了乾隆父子的临本《兰亭序》，你自然以为在张学良手里。或者，你看上东北大学和他喜欢的女人……”
王至诚手里的衣领握得更紧：“你以为我像你一样。”
洪九挣脱王至诚的手，说：“急什么？被我说中了吧。请不要打他的主意，不然死得很难看！”然后几步走出门外，关门而去。
王至诚独自坐在房间里，思考着自己的处境：洪九还算老乡和同学吗？越是最亲近的人越容易成为仇人或敌人。洪九这么做，是想让张学良瞧不起我，不信任，甚至赶出奉天。
于凤至是忠诚张学良的女人，她会把今天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张学良。怎么破这个局？王至诚苦思冥想不得其解。
房门被轻轻推开，田园进来了。
王至诚喝问：“你又回来做什么，不去找洪九请功？”
田园说：“你误会我了，洪九请那么多女子陪你喝酒，就是想让少帅把你赶走。您现在可以去请赵四小姐帮忙。”说着轻轻离开，剩下王至诚留在房间发呆。
王至诚恍惚间意识到自己刚才怠慢了于凤至，或许田园说的在理，“赵一荻”能为我提供帮助。在这夜里，一个飘落异乡的男子又怎么能找张学良最心爱的小姐呢？
连夜，王至诚离开了张作霖府，靖尧帮他在附近找了一家旅馆暂时住下。
夜里难以入眠，他想起北京的李苦禅，便起身写了一幅《兰亭序》，将这是他给李苦禅的信夹在其中，希望他能帮自己出主意：是留还是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