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火棍被轻轻搁在石碑旁，像是完成使命的工具。陆无尘没再碰它，只是低头看了眼脚下那株晶化薄荷——叶片上的幽蓝光纹还在缓缓流动，根系铺展的方向，正指向山林深处。
“它不让用棍。”他拍拍手，像是甩掉什么看不见的尘土，“那咱就走着瞧。”
五爪金龙蹲在灵田边，尾巴卷着半熟的红薯，闻言差点把吃的甩出去：“你真信一株草给咱指路？它要是把你往悬崖边上带，你也跳？”
“它要是想害我，早在我血滴下去的时候就炸了。”陆无尘从酒葫芦里倒出一滴幽蓝露珠，托在掌心，“它吸的是混沌毒，吐的是灵力，还特地拼出三个字提醒我——这比我二叔靠谱多了。”
童谣站在一旁，鼻尖微动，忽然轻声道：“风变了。”
陆无尘抬眼。
她没看天，而是盯着前方山道：“刚才那阵风里，有股药香，很淡，像是陈年的龙血草晒干后碾成粉，可又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像是……铁锈混着湿石头。”
五爪金龙耳朵一抖：“你别说，我尾巴尖也麻了一下。”
陆无尘咧嘴一笑：“看来不是咱想去，是人家等着咱上门。”
他将露珠收回葫芦，往腰间一挂，抬脚就走。晶化薄荷的根系在泥土下悄然延伸，像一张活的地图，每一步都踩在它指引的方向上。
——路，开始了。
山道崎岖，却出奇安静。鸟不鸣，虫不叫，连风都像是被什么吸走了声音。五爪金龙原本还边走边啃红薯，走着走着，尾巴慢慢绷直了。
“不对劲。”它低声道，“我小时候闯过三座古墓，每次进门前，都是这德行——连蚂蚁都知道绕着走。”
童谣忽然停下，抬手按住耳后，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
陆无尘回头：“怎么？”
“没什么。”她摇头，“就是……耳朵后面有点热。”
他没多问，只从葫芦里倒了点清气，洒在前方地面上。清气落地，泛起一圈微不可察的蓝光，随即隐没。
“安全。”他说，“至少接下来十步，没埋雷。”
话音刚落，地面猛地一震。
三道石影从岩层中破土而出，形如巨猿，通体灰褐，关节处泛着幽蓝灵光。它们没有五官，只在额头裂开一道竖缝，透出冷光，落地时竟无声无息，仿佛重量被什么力量抵消了。
“地脉石傀。”陆无尘往后退了半步，把童谣挡在身后，“老祖宗留门，也不用这么大阵仗吧？”
五爪金龙尾巴一甩，红薯直接扔进岩缝：“你少废话！这玩意儿能吸收灵力反打，刚才那一下，我龙息还没喷出来，就被它吸走三成！”
“那就别用灵力。”陆无尘慢悠悠从怀里摸出一截藤蔓，沾了点葫芦里的露珠，“咱们……物理超度。”
他冲金龙使了个眼色。
金龙会意，龙息不再凝聚成火球，而是贴着地面喷出一道滚烫气流，炙烤石傀脚下的岩层。岩石受热膨胀，地基松动，一头石傀脚步一歪，膝盖微曲。
“就是现在！”陆无尘手腕一抖，藤蔓如蛇飞出，精准缠上其后颈灵核。
“童谣！”
“在！”她闭眼深吸，鼻尖泛红，“灵核有药气泄露，像是……丹毒残留！”
“好嘞。”陆无尘脚下一蹬，借力一扯藤蔓，同时将全身重量压上去。石傀重心失衡，后颈灵核在重压下崩裂，幽蓝光芒骤然暴涨，随即“轰”地炸开，碎石四溅。
另外两头石傀立刻调转方向，双拳砸地，地面裂开，灵力波动如潮水涌来。
“别硬接！”陆无尘一把拽住童谣手腕，就地一滚。五爪金龙腾空跃起，尾巴横扫，将第二头石傀抽得侧翻，趁其未稳，再次喷出龙息炙烤其足底。
“童谣，再闻一次！”
“右边那个！后颈纹路比左边深，灵核更脆！”她声音微颤，鼻腔渗出一滴血，却仍站着没动。
陆无尘抹了把藤蔓上的露珠，甩手缠上第二头石傀脖颈，一拽一压，灵核碎裂，轰然倒地。
最后一头石傀似乎察觉不妙，竟转身欲逃。
“逃？”陆无尘冷笑，酒葫芦一倾，剩余的露珠尽数洒出，落在石傀后腿关节。露珠渗入石缝，瞬间凝结成冰，将其双腿冻住。
“金龙，送它上路。”
五爪金龙咧嘴一笑，龙息汇聚成一道火矛，正中其后颈。
炸裂声响起，碎石纷飞。
尘埃落定，陆无尘走过去，从一堆残骸中捡起半块青铜片。上面刻着残缺符文，与晶化薄荷根系拼出的图案如出一辙。
“这不是守护兽。”他摩挲着残片，“是信使。”
“啥？”金龙尾巴一抖，“它临死还给你递简历？”
“它在提醒我们。”陆无尘将残片收起，“这路，有人走过。而且……走得不太愉快。”
童谣忽然轻声道：“你们听到了吗？”
“啥？”金龙竖起耳朵。
“声音。”她指尖轻触耳后，“像是……有人在说话。”
陆无尘也静了下来。
风停了。
连心跳声都像是被拉远了。
可就在这片死寂中，一丝极轻的低语，从地底深处传来，像是隔着千层纱布，模糊不清，却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
“……来了……终于……”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腰间玉佩忽地一冷，随即发烫，像是被什么触碰过。
童谣耳后的银纹一闪而逝。
五爪金龙尾巴僵直：“我没听错吧？它刚才是不是说了‘来了’？”
“说了。”陆无尘摸了摸玉佩，低声，“而且它说的‘终于’，不是等我们，是等我。”
“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金龙炸毛，“这地方邪门得很，刚才那三头石傀连脸都没有，谁知道是不是哪个老怪物的耳朵？”
“耳朵也得有耳屎。”陆无尘拍拍它脑袋，“放心，它要是真想杀我们，刚才就不会让石傀一个个上，而是直接把山头掀了。”
他抬头看向前方。
山道尽头，一道天然石门横亘在岩壁之间，表面布满灵纹，层层叠叠，像是某种封印。门缝极窄，却透出一股陈腐气息，像是千百年没人踏足过。
“到了。”他说。
五爪金龙缩了缩脖子：“你真要进去？我可提醒你，我上次进这种地方，出来时鳞片少了三成。”
“你少的是懒得多是吧？”陆无尘从葫芦里倒出最后一点露珠，轻轻滴在门缝上。
露珠如活物般渗入灵纹，那些原本暗淡的符文竟微微泛起蓝光，随即缓缓黯淡，像是被短暂中和了灵性。
“十息。”他道，“够了。”
五爪金龙尾巴尖轻轻一推石门。
“吱——”
一声轻响，石门缓缓开启，内里黑暗深邃，气息紊乱，像是某种沉睡的呼吸。
陆无尘拉着童谣，闪身而入。
石门在身后缓缓闭合，最后一丝光被吞没。
黑暗中，童谣忽然低声道：“那声音……又来了。”
陆无尘没答。
他感觉到，腰间玉佩正在发烫，而掌心那滴残留的露珠，正顺着指尖滑落。
滴。
露珠落地，没发出声音。
可就在它触地的瞬间，整座遗迹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回响，像是锁链松动了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