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炸裂的余波尚未散尽，冰屑如雨洒落，陆无尘坐在石台上，瓜子壳一粒粒从指间弹出，在空中划出懒洋洋的弧线，最后轻轻落在那半截断剑的剑刃上。
“你那一剑，本该斩向天道。”
他重复了一遍残魂刚才的话，语气像在念菜谱，而不是讨论什么惊天动地的秘辛。
残魂站在原地，断剑虚影微微颤抖，仿佛刚才那一击耗尽的不只是剑气，还有某种长久支撑他的东西。他没再说话，只是盯着那幻象消失的地方，像是在等它重新出现，又像是在等自己崩溃。
陆无尘拍拍裤子站起来，把酒葫芦塞进怀里，瓜子袋收好，动作利索得不像平时那个能躺绝不坐的主。
“行了，砍也砍了，吼也吼了，接下来是不是该翻点老底出来？”他走到冰壁前，手指在那些残留的剑纹上扫过，“你那位剑神大人既然没动手，总得留个字条吧？不然多不体面。”
五爪金龙缩在门口，尾巴卷着脑袋，嘟囔：“主人，这地方冷得连龙粪都冻成琉璃珠了，真不考虑先烤个红薯暖暖身子？”
“等你把冰墙啃出个门来，红薯都焦了。”陆无尘头也不回，“你去右边喷两口火，别太猛，我可不想被塌下来的冰块埋成咸鱼罐头。”
金龙无奈，张嘴吐出一缕温吞的龙息，不像是攻击，倒像是给冰块做热敷。冰层在热力下微微发颤，裂开几道细纹，隐约露出后面一道被封死的暗道。
残魂缓缓走来，抬手将断剑虚影按在冰墙上。剑气流转，冰面泛起波纹，八个古字浮现：唯有共忆者可启。
“共忆？”陆无尘挑眉，“还得俩人一起想点啥？童年阴影共享会？”
残魂沉默片刻，低声道：“执念相同者，方可开启。”
“哦。”陆无尘干脆盘膝坐下，“那你先想，我想点别的——比如灵田那株银草啥时候能结籽，烤红薯配灵药酱应该不错。”
残魂侧目：“你不进？”
“我进去干啥？又不是我要解心结。”陆无尘耸肩，“再说了，系统刚提示我，‘非执剑者不可入内’，看来这门认的是剑疯子，不认咸鱼。”
话音刚落，腰间玉佩轻轻一震，一行小字浮现在他眼前：【检测到宿主产生‘轻微责任感’，奖励：零点一积分，已自动兑换为半粒瓜子。】
他翻了个白眼，把新冒出来的瓜子嗑了：“谢谢系统爸爸，下次发奖励能不能别这么寒酸？”
残魂不再多言，闭目凝神，剑气缓缓注入冰墙。陆无尘见状，也收了懒散，指尖在黑土上一划，灵田之力悄然蔓延，与剑气交织。刹那间，冰层轰然裂开，暗道显露。
入口处，冰层下嵌着半枚断裂的玉佩，纹路斑驳，却与陆无尘腰间的咸鱼玉佩边缘严丝合缝。他瞥了一眼，没多问，只道：“看来你家剑神挺喜欢搞拼图。”
残魂未答，率先走入。
暗道狭窄，冰壁光滑如镜，映出三人扭曲的影子。走了约莫百步，尽头是一间密室，中央石台上放着一个古旧木盒，表面刻着繁复的符文，盒盖上嵌着一块黯淡的晶石。
“记忆封印。”残魂低语，“开启需献出一段真实情感记忆。”
系统提示立刻弹出：【警告：此操作可能导致短期记忆缺失，是否继续？】
陆无尘摸了摸下巴：“那我献一段‘被族人嘲笑穿补丁裤’的回忆行不行？够真实，也够丢人。”
【情感浓度不足，拒绝摆烂式提交。】
“啧，系统越来越难糊弄了。”他撇嘴。
残魂却已抬手，将断剑虚影按在盒上。符文亮起，晶石泛出微光，盒面浮现新字：怨恨可启，悔恨方可开。
残魂身形一滞。
密室陷入死寂。良久，他声音极轻，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若那一日，我先回头……若我没有执意追击那道残影……若我信他所言……”
盒锁“咔”地一声，应声而解。
陆无尘眯眼看着他：“你后悔了？”
“不是后悔。”残魂嗓音沙哑，“是终于明白——我恨他不战，可他从未想逃。”
木盒开启，内里静静躺着一封信，泛黄纸页上字迹苍劲，还有一枚凝固的血色剑穗，暗红如锈，却隐隐透出一丝温热。
五爪金龙靠近时，鳞片忽然轻轻一震，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触碰。它缩了缩脖子，嘀咕：“这玩意儿……怎么跟我龙角上刻的誓约纹路有点像？”
陆无尘没理它，拿起信纸，眉头一皱：“古剑文？这谁认得？”
残魂伸手欲接，可指尖刚触到纸页，字迹便模糊扭曲，仿佛排斥他的执念。
“行吧，咸鱼出马，一个顶俩。”陆无尘将信摊在掌心，另一只手往灵田黑土上一抹，黑泥沾在指尖，轻轻涂在信纸上。
刹那间，文字如活过来一般，逐行浮现。
“……天道有缺，非人力可补。吾欲以身殉道，斩出一线生机，然剑心受阻，未能完成。非我不战，实不能与你同战。若他日执剑者再见此信，望知——那一剑，非为逆天，实为护道。”
残魂呼吸一滞。
陆无尘继续往下读，声音平静：“‘你所见之背影，并非逃避，而是封印将成，不容回头。若你恨我，是因我未言明；若你寻我，是因你仍未忘。’”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残魂：“你家剑神，嘴挺笨，但心挺明白。”
残魂僵立原地，断剑虚影上的裂痕竟开始缓缓蔓延，灵体波动剧烈，仿佛随时会溃散。
“别动。”陆无尘一把按住他肩膀，“系统说你现在不能用混沌灵珠，强行修复会把你的执念和记忆一起清零——到时候你连自己是谁都忘了，还找什么真相？”
残魂没挣扎，只是低头看着那封信，久久不语。
陆无尘从兜里摸出一袋瓜子，塞进他虚握的手中：“拿着。你要是真散了，我就把你种在灵田里，当个剑形盆栽，每天浇水时还能跟你唠两句——‘今天阳光不错，适合发疯’。”
残魂低头看着手中瓜子，忽然低笑一声，笑声干涩，却不再带煞气。
“……他竟从未怨我。”他喃喃道，首次将断剑虚影收回体内，剑气归于平静。
就在这时，陆无尘指尖一动，发现信纸背面还有一层极淡的墨痕。他将灵田黑泥再次涂抹其上，墨迹缓缓浮现——竟是一幅星图，线条交错，最终指向一处标注为“归墟海眼”的区域。
“第九域？”他眯眼，“这地方听着就不太平，估计连咸鱼都不好躺。”
残魂抬头，目光落在星图上，又缓缓移向那枚血色剑穗。
“这剑穗……”他声音微颤，“是当年他亲手所系。”
五爪金龙凑过来，鳞片又是一震：“主人，这玩意儿我能感应到……像是某种誓约的残响，跟龙族古时的‘血誓’很像。”
陆无尘没接话，只是将信和剑穗小心收好，顺手把空瓜子袋揉成一团，塞进酒葫芦里。
“行了，真相也看了，瓜子也嗑完了，可以回了吧？”他转身朝门口走，“再不走，我怕灵田那株银草趁我不在偷偷开花，到时候我连第一口灵药酱都抢不到。”
残魂没动。
陆无尘走出两步，回头：“还不走？难不成你想在这儿守灵？”
残魂终于抬步，却在经过石台时，袖中滑落一片冰晶，落地瞬间化作几行水墨字迹，悄然浮现：
待我归来
陆无尘瞥了一眼，没多问，只道：“行，等你回来，我多留半勺红薯酱。”
残魂微微颔首，跟了上去。
密室重归寂静，唯有那木盒空置在石台上，盒底残留的一丝血色，在黑光下缓缓流动，像是一滴迟迟不肯干涸的泪。
陆无尘走到暗道口，忽然停住。
他低头看了看腰间的咸鱼玉佩，又摸了摸怀里的信。
“系统。”他低声问，“刚才那段记忆提交，你真没偷偷记下来？”
【宿主记忆已按规清除，但检测到情感残留，已自动存入‘咸鱼情怀’特殊仓库，未来或可兑换‘真香’体验一次。】
“……”陆无尘沉默三秒，“你能不能别什么都拿去兑换？”
他抬脚迈入通道，冰壁上的裂痕在他走过时微微震颤，仿佛某种沉睡的东西，正被这懒散的脚步声，一点点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