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座猎户小屋出发后，夜风不断刮过林子边缘，吹在帝逸之身上，让他感觉肩上的楚灵愈发轻了，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
他不敢低头去看，生怕一松劲儿，她就断了气。
墨尘跟在他身后，袖子里的青铜锥从上一刻的诡异凝滞状态开始，突然又疯狂地抖动起来，像根扎进肉里的刺，怎么也停不下来。
不知是不是楚灵昏迷前的那句‘快关上门’起到了作用，一路上，虽风声呼啸，但并未出现什么意外状况，帝逸之他们顺利朝着城区的方向前行。
“快到了。”帝逸之嗓音沙哑，脚下一用力，踩碎了最后一片落叶。
可眼前不是熟悉的土路，也不是进城的岔道。
一道黑雾横在林子与城区交界处，浓得像墨汁泼出来，贴着地面翻滚，不散，也不动。雾里没声音，连风都绕着走。
帝逸之刚走出几步，就发现不对劲，前方那道黑雾翻滚如墨，仿佛活物般贴地蔓延，连风都避之不及。
帝逸之没答话，把楚灵往上托了托，另一只手抽出桃木剑。剑身还带着裂口，沾着干涸的血和碎石粉。他咬破指尖，在剑脊上划了一道，血刚落，掌心那团纯净之光就热了一下。
“让开。”他说。
墨尘往后退了半步。
帝逸之把剑尖指向黑雾，左手按在胸口，引动那团光。一股暖流从心口冲上来，顺着胳膊奔向剑身。桃木剑嗡地一震，剑尖亮起一道银线，像刀子似的插进雾里。
黑雾翻腾，裂开一道口子。
“走！”帝逸之一声吼，抬脚冲了进去。
穿过那层雾的瞬间，他后颈一凉，像是有东西擦着皮划过去。墨尘紧跟着钻出来，脸色发白，低头就去看锥子——原本乌沉的金属表面，浮出几道细密裂纹，像干裂的河床。
两人没时间细看。
眼前的城市，已经不是他们离开时的样子。
楼塌了一半，街道裂成锯齿状，电线杆歪斜着，电缆垂在地上冒火花。远处几栋高楼中间，黑气盘旋成柱，像龙卷风似的悬在半空，不断吞吐着灰雾。一辆翻倒的公交车卡在十字路口，玻璃全碎了，车门上糊着黑乎乎的黏液。
“这他妈……”墨尘嗓子发紧，“几天功夫，怎么成这样了？”
帝逸之没说话，脚步却加快了。楚灵在他肩上抽了一下，手指蜷着，掌心那道符印闪了半秒，颜色发暗。
他们贴着墙根往前挪，绕过一堆瓦砾。刚转进一条小巷，巷子深处传来脚步声——不是人走路的节奏，是拖着脚，一下一下蹭地的声音。
三个身影从暗处走出来。
穿着破烂的夹克，裤腿撕开，脸上没有表情，眼眶发黑，嘴角挂着黏丝。其中一个手里还攥着半截钢筋，拖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响。
“半妖化了。”墨尘低声道，“邪气入体，神智没了，只剩本能。”
“挡路就清。”帝逸之把楚灵放下，背靠墙，桃木剑横在身前。
那三人突然冲过来，动作僵硬但快得离谱。
帝逸之一闪，剑柄撞在第一个额头，咔地一声，对方头骨裂了都没停，反而伸手去抓他喉咙。他侧身避过，反手一剑劈在肩上，桃木剑嵌进去半寸，黑血喷出来。
“邪气护体！”他低吼，“得破核！”
墨尘已经冲上去，青铜锥甩手掷出，钉进第二人胸口。那人顿了一下，胸口黑雾涌动，锥子竟被一点点推出体外。
“不行！封不住！”墨尘急退，一把抄起锥子，指节发白。
帝逸之咬牙，左手猛地拍向胸口。那团纯净之光应召而动，一股暖流冲上右臂。他抽剑回身，剑尖划过第三人的咽喉，银光炸开，黑雾“轰”地一声爆散。
剩下两个同时僵住，眼眶里的黑气开始溃散。
“快！”帝逸之冲墨尘喊。
墨尘会意，青铜锥点地，另一只手掐诀，低喝：“锁魂！”
锥尖冒出一道血线，缠住两具躯体，黑雾被强行压进体内。两人跪地，抽搐几下，不动了。
帝逸之喘着粗气，回身去扶楚灵。她嘴唇发紫，呼吸几乎摸不到，掌心符印边缘已经泛出一圈黑丝。
“撑住……”他把她抱起来，快步走向街角那家便利店。门框歪了，但墙没塌，玻璃柜还在。
他把她放在柜台后面，扯下背包翻符纸。墨尘跟进来，顺手把青铜锥插在门口地上，当门栓。
“她不行了。”墨尘盯着楚灵的手，“符印黑化在扩散，再这么下去，她体内的妖力会反噬自己。”
“我用纯净之光试试。”帝逸之伸手按向她心口。
“别动！”墨尘一把拦住，“你现在一碰她体内平衡，她可能当场炸开！那光是封印之力，不是疗伤符！”
帝逸之拳头攥紧，指甲掐进掌心。
“那你说怎么办？等她死？”
“等她自己稳住。”墨尘声音沉下来，“她不是普通人，那群精灵叫她‘钥主’，她体内有东西在觉醒。你强行干预，等于逼她提前开门。”
帝逸之盯着楚灵的脸，牙关咬得死紧，最终还是收了手。
远处，一个巨大的黑气漩涡像一只邪恶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这座城市，同时，一阵低沉的轰鸣从远处传来，仿佛大地在颤抖。
墨尘没动，低声说：“得找地方落脚，这街不能久留。”
帝逸之点头，背起楚灵，抓起桃木剑往外走。墨尘拔起青铜锥，临出门回头看了一眼——锥尖上，不知什么时候凝了滴血，暗红，不像是他的。
他们贴着墙根走，绕过几片废墟，终于在一条老街尽头找到间半塌的诊所。门锁早就坏了，帝逸之用剑别开，把楚灵放在里屋的病床上。
墨尘检查一圈，确认安全，才靠墙坐下，把青铜锥横在膝盖上。
帝逸之翻出布袋，抖出几张残符和一卷破旧古籍。纸页发黄，边角烧焦，是他师父早年给的残卷。他一页页翻，手指停在某一行。
“封神榜……碎了……北位被夺……”他念出声。
墨尘抬头：“谁说的？”
“刚才那个老道士，临死前抓着我手腕说的。”帝逸之眼神发冷，“地下组织动手了，他们抢走了北位封印。”
“北位……对应的是雪山。”墨尘低头看青铜锥，“我这玩意儿最近震得厉害，尤其是靠近某些地方的时候。刚才进城，它指的方向，就是雪山。”
帝逸之合上古卷，准备塞回布袋。
可就在他翻过封面的瞬间，内侧露出一行极小的朱砂字，像是用针尖点上去的：
“钥启之日，门开之时。”
他盯着那行字，没说话，慢慢把书塞进袋子里。
“下一步，只能去雪山。”墨尘道，“剩下的纯净之力，都在那儿。而且……”他顿了顿，“我怀疑，楚灵的妖力源头，也在那儿。”
帝逸之站在床边，看着楚灵苍白的脸。她手指动了动，像是想抓住什么。
“她还没醒。”他说，“但门已经开了。”
“不是她开的。”墨尘抬头，“是有人在外面，等她开门。”
屋里静了几秒。
外头风穿过破窗，吹得窗帘晃荡。远处，黑气漩涡还在转，像一只盯着城市的眼睛。
帝逸之走到门口，桃木剑拄地，剑尖那道裂口在昏光下格外刺眼。他伸手摸了摸剑身，血痂簌簌掉落。
“回城是为了救人。”他声音低下去，“但现在，我们得先找到门。”
墨尘站起身，把青铜锥插进腰带：“那就走。趁她还撑得住。”
帝逸之最后看了眼楚灵，转身往外走。
墨尘跟上，手按在门框上，忽然停住。
锥子又震了。
不是轻微的颤，是整根在抖，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地底拽着往深处拉。
他低头看，锥身裂纹又多了两条，边缘发黑。
帝逸之在走廊尽头回头：“怎么了？”
墨尘没答，只是把锥子攥得更紧。
他迈步跟上去，脚步刚落地，头顶天花板“咔”地裂开一道缝。
灰渣簌簌落下。
两人没停，快步走向楼梯口。
可就在他们踏下第一级台阶时，帝逸之的桃木剑突然脱手，砸在地上，剑柄撞出一声闷响。
他弯腰去捡。
手指刚碰到剑柄，剑身“嗡”地一震，整把剑弹了起来，直直插进墙缝，剑尖离他鼻尖不到两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