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钧行视线落在那些方帕和点心上,直接朝外吩咐:“发财,去请个大夫过来!”
“是!”
“我家婵娟是不是还有救?”
听到这突然出现的声音,三人齐刷刷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宋大娘子。
宋大娘子扶着门框,一脸期待地等着三个人的答案。
程访心里觉得酸涩,转头看向沈钧行和温清宁。
温清宁连忙侧身挡住桌子上的盛着血水的铜盆,摇了摇头。
宋大娘子眼里的光如虚晃的火苗般,“噗”的一下彻底熄灭。
沈钧行说道:“没有救,但我们正在处理,飞英,把人带离。”
宋大娘子被飞英拉回原来的位置坐下,扶着人不许她再靠近。
温清宁叹了一口气,把手探进水中摸来摸去,随后捧出一摊东西。
染红的水从指缝一点点漏出去,剩下一捧血肉模糊的东西。
沈钧行取出一块干净的方帕铺在桌子上,温清宁把手中的东西放上去。
二人随即仔细分拣起来。
程访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心志坚定之人,虽未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境界,却也绝非轻易动摇之人。
然而此刻,他眼睁睁看着温清宁和沈钧行面不改色地从一小团血肉模糊中往外挑挑拣拣,震撼的同时一股强烈的呕意在喉咙间翻滚。
他强压着呕吐的感觉,道了一声“失礼”走到窗边去换气。
程访连着做了几次深呼吸,准备再次回到桌边锻炼自己时,目光扫过窗纱瞬间顿住……
温清宁捏着一片指甲盖大小的薄片说道:“这是碎纸?”
沈钧行把东西拿到手中仔细观察,斟酌道:“看着像是皮纸。”
“皮纸?”温清宁想了一下才想起来皮纸是何物。
皮纸虽然有一个“皮”字,却不是用动物皮毛制成的纸张,而是选取楮树或者桑树的树皮内层制作而成。
因其质地柔软,坚韧耐用、保存寿命极长,且落墨不易晕散的同时还能呈现极好的墨韵效果的优点,常被用于书画、典籍之上。
有些人家还会用皮纸来绘制雨伞、折扇,甚至用来包裹药材、糕点、火药等。
“怎么在那里?”程访问道。
温清宁陷入思索:是啊,怎么会出现碎纸?
程访看到一眼锁眉沉思的女子,走到沈钧行身边,小声说道:“侯爷,窗纱上有发现。”
沈钧行随他走过去查看,只见轻薄的窗纱上有一道细长的斜洞。
那破洞位于窗子下方,自上向下倾斜,边缘略黑
程访对沈钧行说道:“看着像是什么东西烫出来的。”
沈钧行环顾一圈,弯腰从墙根处拈起一小撮黄色粉末:“应该是这个东西烫的。”
他低头嗅闻,皱眉说道:“是熏香”
“是熏香。”温清宁同时说道。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彼此间有说不出的默契。
程访问道:“郡夫人是先前进屋查看时发现的吗?”
温清宁点点头:“因着官府还未来人,我夫君又在休假中,便没有妄动。宋婵娟在这屋坐月子,不能开窗,也不能沐浴,这屋中味道可想而知。若是用熏香去除味道,也在情理之中。”
“那郡夫人可知道杀害宋婵娟的凶手?”程访问道。
温清宁摇头:“有几个猜测,具体还需要审问过后才能定下。不过我已经知道那凶手是如何让宋婵娟血崩的了。”
程访讶然:“郡夫人请说。”
温清宁指着放在桌子上的那一小片皮纸,徐徐说道:
“凶手用皮纸制作了一个小炮仗,用熏香点燃,炮仗炸开让本就因为生产而伤痕累累的地方再次受创,然后大出血而亡。
“因为涉及女子名声,一般人家即使看出死得蹊跷,也不会报官请仵作勘验。
“至于那窗子上的烫洞,应该是凶手动手后受到惊吓,后退时正好撞到窗户上,不仅折断了拿在手中的熏香,燃烧的香头还恰好碰到了窗纱,在上面烫出了一个洞。
“想来凶手匆忙之中并没有发现自己手中的熏香被折断,以至留下凶器。看得出来那凶手应该是第一次杀人,缺少经验,虽然有提前做好计划,却因为不够镇定而留下许多线索。”
程访无语。
他很想说,没有谁天生就多次杀人。
话到嘴边,程访想起卷宗上的连环杀人案,又把这话咽了回去,转而问道:“如果是用炮仗炸伤宋婵娟,那炮仗的声音不会招来其他人吗?”
沈钧行说道:“宋婵娟死的时候,汤府正在燃放爆竹,而这院子里也残留着爆竹的碎屑。如果凶手趁着这个时候动手杀人,点燃炮仗,外面的人即使听到声音也不会发现异常。”
“没有下人吗?”城防仍旧觉得不可思议。
温清宁说道:“很凑巧,那个时间,这里的下人都有事要去做。”
程访瞪大了眼睛,看看温清宁,又看看床幔后的宋婵娟,震惊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良久之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当真是可恶至极!郡夫人既然有了的人选,还请告知与我,我将人带回县廨审问。”
温清宁道:“可否就在这屋中审问?让被问话的人就站在这窗户前如何?”
程访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连忙点头应下,想了想道:“先问宋婵娟之母可好?”
温清宁道:“县尉是这一案的主事人,由县尉决定即可,我给县尉帮忙。”
程访看一眼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反对的沈钧行,出言道谢。
他虽然看了不少卷宗,可卷宗上面只记录了案情,并没有记录如何破案。
宋婵娟一案又是他碰到的第一个案子,有人指点相帮自然是再好不过。
便在这时,发财在屋外禀道:“大夫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