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荒原的风卷着沙砾打在脸上，秦千风裹紧斗篷，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怀中的青铜灯盏。
灯身的命罗纹在体温下微微发烫，与他眉心的金纹产生微妙共振——这是玄尘子居所那盏灯指引的方向。
三日前离开形意门时，白璃塞给他的信笺还揣在另一个衣袋里，玄尘子的字迹如刀刻：\"北境有碑，可解命罗之秘。\"他沿着松脂味追踪了七日，终于在晨雾中望见那座半截埋在沙里的石质遗迹。
断墙上的命罗教纹被风沙磨得模糊，却仍透出股阴恻恻的气息。
\"就是这里了。\"他低喃一声，靴底碾碎几块碎石。
遗迹中央立着根两人高的石柱，表面布满深浅不一的刻痕，最上方三个大字被他用内力擦去浮尘后，\"命罗碑\"三字赫然显现。
秦千风取出随身携带的拓印工具，指尖刚触到碑身，凉意顺着掌心窜上脊椎。
碑纹突然泛起幽蓝微光，像活过来的蛇般游走。
他瞳孔微缩——这和玄尘子灯焰里闪过的光粒，和归墟之门的颜色，竟如出一辙。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沙哑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秦千风旋身时袖中已扣住一枚淬毒银针，待看清来者面容，动作却僵在半途。
来人身披玄铁战甲，肩甲上的饕餮纹泛着冷光，曾经总束得整整齐齐的墨发用银环随意扎起，左眼角多了道新疤，从眉骨斜贯至下颌。
但那双眼，那对尾梢微挑、笑起来像含着冰碴的眼，分明是杀阡陌。
\"你...不是该在南域继承家业？\"秦千风的银针缓缓收回袖中，语气仍带着戒备。
杀阡陌抬手摘下头盔，荒原的风掀起他额前碎发：\"家业？
我那好父亲把我当棋子，要和命罗教联姻换资源。\"他踢开脚边一块碎石，石片撞在命罗碑上发出清响，\"上月我烧了族谱，砍了来劝我的大长老，现在跟着一群疯子反抗命运意志——他们说，命罗教想当天道的操盘手，我们偏要掀了棋盘。\"
他走到碑前，指尖划过那些游走的蓝光：\"你查命罗教，我要毁了他们的局，目标一致。\"
秦千风盯着他战甲上新鲜的刀痕，又想起玄尘子灯焰里高尔村老村长的笑脸。
十年前他刚穿越时，那老人总摸他头说\"这孩子命盘有异\"，现在想来，怕早被命罗教盯上了。
\"结盟可以。\"他伸手与杀阡陌相击，\"但你若耍花样——\"
\"我这条命早不是家族的了。\"杀阡陌打断他，目光扫过秦千风怀中的灯盏，\"先看碑。\"
两人正俯身研究碑文，腰间的传讯玉符突然发烫。
秦千风捏碎玉符，林婉儿的声音带着焦急：\"千风，我和青萝在雁鸣镇遇到韩霜了！
她伤得很重，说有重要消息！\"
雁鸣镇离此处不过半日脚程。
秦千风与杀阡陌对视一眼，前者解下斗篷裹住碑身：\"先去救人，回来再细查。\"
林婉儿所说的\"伤得很重\"，比秦千风预想的更严重。
韩霜靠在客栈木柱上，左手臂缠着染血的粗布，面色白得像北境的雪，见他进来，勉强扯出个笑：\"秦...秦大哥。\"
柳青萝正用银针为她止血，抬头时眼底冒火：\"命罗教的蚀骨钉，淬了腐筋散。
要不是遇到个穿青衫的老头，她这条胳膊早废了。\"
\"那前辈说他是游方医者。\"韩霜咳了两声，从怀里摸出张泛黄的羊皮地图，\"我追盗匪进了片林子，结果撞进命罗教的秘密基地。
他们在地下挖了个祭坛，堆了好多发光的石头...我偷了地图想跑，被发现了。\"
她手指按在地图某处红点上：\"这里，北境最北边的黑松山，他们叫它'轮回殿'。
前辈说那是命罗教培育'命运容器'的地方，我逃出来时听见他们说...说第八个容器快成了。\"
第八个。
秦千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白璃昨日在形意门破译的信笺里，玄尘子也提过\"第八次轮回\"，难道...
\"我抄了地图就跑，可他们追得太紧...\"韩霜的声音越来越弱，林婉儿赶紧喂她喝了口参汤。
\"你做得很好。\"秦千风按住她手背，掌心输入一道温和内力，\"我们这就去毁了那地方。\"
深夜，众人围坐在客栈火盆旁。
白璃将从藏经阁拓下的碑文摊开，与命罗碑的拓本重叠——两张纸上的纹路竟完美重合。
\"看这里。\"她指尖点在重叠处的一行小字，\"百年前，命罗教用活人做命运实验，试图把修士的命脉之力注入'命运长河'。
他们选了七个人当容器，可每个都在觉醒时被反噬，意识被封印在命罗塔里，等轮回重启。\"
她抬头时眼眶泛红：\"千风，你是第八个。\"
火盆里的木柴\"噼啪\"炸开，火星溅在地图上。
秦千风盯着跳动的火焰，想起玄尘子灯焰里闪过的自己十岁时的脸——原来从穿越那刻起，他就被卷进了这场百年局。
\"明日启程。\"他突然起身，将地图收进怀里，\"杀阡陌，你熟悉北境，带路。
青萝、婉儿照顾韩霜，白璃跟我查祭坛。\"
\"我也去。\"韩霜撑着桌子要站起来，被林婉儿按回椅子：\"你现在连运功都费劲，添什么乱？\"
\"那...那晶核...\"她急得眼眶发红，\"我看到祭坛里的晶核在哭，像有活人被困在里面。\"
秦千风的手无意识攥紧，掌心的青铜灯盏硌得生疼。
他想起归墟里那些被改造成命器的修士，想起试炼场里为救他而死的同门。
或许，那些晶核里，就有他们。
黑松山的夜比荒原更冷。
众人摸黑潜入时，杀阡陌突然拽住秦千风：\"小心，结界。\"
月光下，山体表面浮起层淡紫色光幕，上面爬满命罗纹。
杀阡陌从战甲里摸出枚锈迹斑斑的钥匙，插入光幕某处：\"反抗组织给的，能开三成禁制。\"
结界\"滋啦\"一声裂开道缝。
众人鱼贯而入，顺着韩霜指的方向往下，越走越冷。
当那座祭坛出现在眼前时，连白璃都倒抽了口冷气——
足有三十丈高的圆台中央，悬浮着成百上千枚拇指大的晶核，每枚都散发着幽蓝微光。
晶核表面的纹路忽明忽暗，像无数张扭曲的脸在挣扎。
秦千风的脚步顿在祭坛边缘。
他望着最近的一枚晶核，突然觉得那光很熟悉——像极了十年前，试炼场里，大师兄为他挡下致命一击时，眼中最后那抹光。
\"大师兄？\"他喃喃着伸出手。
指尖刚触到晶核，刺痛顺着手臂窜入识海。
无数画面闪过时，他听见个沙哑的声音，像从极远的地方飘来：\"你终于来了...我们等你很久了。\"
\"轰——\"
祭坛突然剧烈震动，头顶的晶核开始疯狂旋转。
秦千风踉跄着扶住台沿，望着掌心仍在发烫的晶核，喉间发紧。
他听见杀阡陌在喊\"快走\"，听见白璃在说\"结界要塌了\"，却挪不动步。
那声音还在识海里回响，带着他熟悉的、大师兄的尾音：\"记住...命运...不是他们说的算...\"
震动越来越剧烈，头顶的碎石簌簌落下。
秦千风望着眼前旋转的晶核海，突然想起高尔村老村长常说的话：\"命盘是死的，人是活的。\"
他攥紧晶核，在一片混乱中笑了。
这局，该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