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意门静室的烛火晃了晃,秦千风将换洗衣衫重重摔在木案上。
夜无痕留下的碎片正躺在青布上,幽蓝微光像活物般轻颤,背面的血字被他反复摩挲得发皱——\"他们也在找你\"。
他捏着碎片的指节发白,袖中银印突然发烫,烫得皮肤发红,却烫不醒心底翻涌的躁意。
\"到底是谁?\"他对着空气低问,声音撞在斑驳的墙纸上又弹回来。
窗外的暮色漫进来,将碎片映成靛青色,他忽然想起虚渊谷里裁决使说的\"彼岸\",想起那些缠在身上的蓝线。
命运这东西,他原以为是条河,现在才明白是张网——而他,是网里最不安分的鱼。
银印的热意顺着血管窜到指尖,他鬼使神差将碎片按在银印上。
蓝光与金纹相撞的刹那,静室的烛火\"噗\"地熄灭,黑暗中浮起无数星点。
秦千风后退半步撞在床柱上,眼前的星点突然拉长成光带,每条光带里都映着一个\"他\"——十岁的他在高尔村后山挖草药,十五岁的他在形意门演武场被白墨生踹倒,二十岁的他握着染血的剑站在虚渊谷前,甚至还有个穿着白大褂、攥着解剖刀的\"他\"正盯着实验室的玻璃罐发怔。
\"这是......\"他喉咙发紧,伸手去碰最近的光带,指尖却穿了过去。
那些\"他\"同时抬头,不同时间线的目光穿透虚空中的隔阂,直刺进他眼底。
二十岁的\"他\"突然露出和他此刻一样的冷笑,十五岁的\"他\"抹了把嘴角的血,十岁的\"他\"把草药塞进布包时,竟对着空气说了句:\"原来你也在看我。\"
\"这是命运碎片记录的平行世界投影。\"
空灵的声音从头顶落下,秦千风猛地转身,只见命书子立在窗台,身影像被水浸过的墨迹,连轮廓都在摇晃。
他右手的碎片\"当啷\"掉在地上,又被一道微光托着浮起:\"你怎么进来的?\"
\"当变量开始解析命运碎片,守护者自然会被唤醒。\"命书子的声音不带温度,却像块磁石吸住秦千风的注意力,\"命运议会并非创造者,只是观察者。
他们在无数世界撒下'变量',测试人类意志能否打破既定轨迹——就像你们在实验室观察小白鼠。\"
\"那我呢?\"秦千风弯腰捡起碎片,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是失败品还是成功案例?\"
\"没有成功或失败。\"命书子的身影晃了晃,\"你们只是数据。
有人在轨迹里沉沦,有人撞得头破血流,有人......\"他的声音突然放轻,\"比如你,开始撕网了。\"
静室的门被叩响,秦千风还未来得及追问,洛青岚的声音便裹着冷风钻进来:\"秦师兄,天机阵有结果了。\"他转头时,命书子已化作一团光雾,连窗台的灰尘都没惊动半分。
洛青岚抱着青铜镜站在门口,发梢沾着星屑——显然刚从演武场的天机阵过来。
她将镜面转向秦千风,青铜表面浮起血色纹路,像无数条纠缠的蛇:\"所有变量都有共同点。\"她指尖划过镜中最亮的红点,\"重大创伤。
高尔村被屠时你断了三根肋骨,另一个世界的你在实验室爆炸中失去导师,还有个你......\"她顿了顿,\"在母胎里就被下了毒。\"
\"他们选的是最容易被影响的人。\"秦千风替她说完,喉间泛起苦意。
原来那些他以为的\"命运馈赠\",不过是实验员选中的\"弱点标记\"。
\"还有这个!\"林婉儿的声音从廊下传来,她抱着半人高的典籍冲进静室,发间的命引铃碎成几瓣,用红绳勉强系着。
她翻到某一页时,指尖浮起淡粉色光,典籍上的墨迹突然活了:\"当两个变量命运交汇超三次,可短暂共享记忆。\"
秦千风的银印又开始发烫,这次是灼烧般的疼。
他闭眼前想起洛青岚说的\"另一个世界的你\",再睁眼时,眼前的景象变了——他站在一片白雾里,对面站着个\"他\",穿着和他现在一样的形意门青衫,却戴着副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像淬了冰。
\"看够了?\"那\"他\"开口,声音和他如出一辙,\"命运议会的人在找所有变量,包括你,包括我。\"
\"你是谁?\"秦千风伸手,白雾突然翻涌,那\"他\"的身影开始模糊。
\"我是......\"
\"啪!\"
典籍在林婉儿手中合上,秦千风踉跄两步扶住桌角,额角全是冷汗。
洛青岚递来帕子,他接的时候碰到她冰凉的指尖——原来她也在发抖。
\"或许我们可以主动找其他变量。\"
柳寒音的声音从门帘后传来,她抱着青瓷药罐站在阴影里,发间玉簪泛着幽光。
众人这才注意到静室里不知何时漫开药香,是她最擅长的命疗丹味道:\"变量之间的联系能形成命运联盟,就像......\"她看了眼秦千风掌心的碎片,\"就像这张网,既然他们能织,我们就能补。\"
秦千风盯着碎片上的幽蓝光芒,想起虚渊谷外林婉儿的尖叫,想起洛青岚熬红的眼,想起柳寒音说\"治不了心死的人\"。
那些被命运刻在骨头上的疼突然涌上来,他却笑了:\"从哪个开始?\"
\"先从你见过的那个开始。\"柳寒音将药罐放在案上,罐身映出她微扬的嘴角,\"去看看,到底是谁在选我们。\"
静室突然暗了暗,秦千风低头,发现掌心的碎片正在碎裂。
幽蓝光芒像融化的蜡,顺着指缝往下淌,最后一滴落地时,他听见极轻的一声:\"小心......他们已经在注视你。\"
他蹲下身去捡碎片,银印在袖中发烫得几乎要烧穿布料。
暮色完全漫进静室时,他捏着最后一片残片,突然想起夜无痕撞他肩膀时的力度——原来那不是踉跄,是托付。
窗外传来形意门晚钟,悠长的钟声里,他将碎片残片按在银印上。
金纹与蓝光纠缠的刹那,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任何时候都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