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泉底的焦糊味更浓了,秦千风喉间泛起铁锈味——是刚才被泉水冲撞时咬破了唇。
他盯着那道与自己分毫不差的身影从熔炉缝隙里挤出来,青衫下摆沾着暗褐色的命纹碎屑,银白瞳孔里倒映着自己发颤的指尖。
\"我是最接近命运的答案。\"镜影开口时,声线像被砂纸打磨过的玉笛,不带半分温度。
秦千风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这声音他听过——在命运议会的古籍残页里,在韩知远转述\"命运意志\"时,此刻从自己嘴里吐出来,像有人攥住他的声带强行模仿。
\"阿风!\"林婉儿的手突然按在他肩头上。
这位总把药草别在发间的医女,此刻额角沁着细汗,指尖浮起淡青色的命引之光——那是只有命疗师能看见的灵魂脉络。
她的指尖轻轻掠过镜影胸口,光纹刚触及对方衣襟便如遇热油的雪,\"他没有......\"她喉结动了动,\"没有魂火,没有灵识。
像个......\"
\"提线木偶。\"洛青岚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天机阁传人的指尖正抵着熔炉表面的命纹,玄色裙裾被泉底暗流掀得翻卷,\"逆命阵\"的青铜符印已在四人脚下铺开。
她盯着熔炉壁上若隐若现的铭文,瞳孔里倒映着\"此身非我,乃命所铸\"八个血字,\"命运议会早放弃找继承者了。
他们要的是能批量生产的容器——用别人的记忆当燃料,用命运规则当骨架。\"
\"那就毁了这堆废铁!\"沈云歌的清锋剑出鞘声像划破绸缎,她足尖点地掠至镜影面前,剑尖直取咽喉。
可预想中的阻力没有传来,剑锋触及镜影脖颈的刹那,竟像刺进了流动的水银——银白光华顺着剑刃倒涌,震得她虎口裂开血线。\"怎么可能......\"她踉跄后退,盯着掌心被灼出的焦痕,\"这身体是命运规则凝成的?\"
\"普通攻击伤不了他。\"柳寒音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她一直攥着发烫的玉佩站在泉边,此刻玉坠\"咔\"地裂开,露出里面流转着星辉的命源晶核,\"得用......\"
\"命运之火。\"秦千风与她同时开口。
他望着自己掌心跃动的赤金火焰——那是半年前在命运祭坛觉醒的、能焚烧因果的火。
镜影的银瞳突然收缩,像是被火光刺痛了,这细微的变化让秦千风心口一紧。
\"试试共鸣。\"柳寒音将晶核递过去。
当晶核触到火焰的瞬间,命泉里的时间仿佛被按了暂停键:镜影抬起的手悬在半空,熔炉的震动弱了三分,连洛青岚的符印都凝固成金色的蝴蝶。
秦千风抓住机会冲上前,与镜影鼻尖几乎相触:\"你记得高尔村吗?
村头老槐树的树洞里,藏着我偷摘的野果。\"他喉结滚动,\"记得母亲吗?
她总把桂花糕藏在灶台第三层,说等我练完功再吃......\"
镜影的银瞳泛起涟漪。
有那么一瞬,秦千风在对方眼底看见了自己十岁那年的影子——被狼咬伤的膝盖渗着血,却咬着牙不让眼泪掉下来。
可那抹涟漪转瞬即逝,镜影突然抬起手,精准扣住秦千风的手腕,力量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记忆是燃料,情感是杂质。\"
\"够了!\"头顶传来韩知远的冷笑。
众人抬头,只见命泉上方不知何时浮起一座青铜祭坛,韩知远负手立在坛上,身后是翻涌的灰云,\"你们以为能阻止命运?
这只是开始——\"他指尖掐诀,熔炉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那些被困的记忆光点疯狂旋转,\"给我开!\"
地动山摇。
新生之城的轮廓在泉面上扭曲,无数与镜影相似的身影从熔炉裂缝里挤出来,他们的眼睛有的是沈云歌的琥珀色,有的是洛青岚的墨色,甚至有一个发间别着干薄荷——分明是林婉儿的模样。
\"阿风!\"林婉儿突然拽住他的衣袖,\"这些复制体在吸收命泉的力量,再拖下去整座城都会被命运吞噬!\"
秦千风望着那些逐渐清晰的复制体。
有个\"他\"正弯腰捡起地上的药铲,动作像极了十岁那年帮林婉儿晒药草的自己;有个\"洛青岚\"正对着熔炉铭文皱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那是她抄录命谱时的习惯。
他突然想起洛青岚的推测:命运议会要的不是继承者,是容器。
而容器里装的,是他们最珍贵的、最鲜活的、最无法被复制的......
\"如果命运只能复制,那就毁了它。\"秦千风低喝一声,掌心的命运之火突然暴涨。
他冲向熔炉,火焰触及炉身的刹那,整座熔炉发出垂死的哀鸣。
记忆光点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纷纷钻进众人眉心——高尔村的槐花香,林婉儿药罐里的苦甜,洛青岚抄错字时的懊恼,沈云歌第一次握剑时的颤抖......
镜影的身体开始崩解。
银白碎片如星屑般飞散,秦千风看着他逐渐透明的脸,突然发现对方眼角有极淡的水痕。\"你......\"他刚开口,镜影的嘴角突然扬起。
那笑容与他此刻的表情重叠——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劲,又藏着几分释然。
\"轰!\"
命运之火吞噬命泉的巨响震得众人踉跄。
林婉儿扶住洛青岚,沈云歌迅速收剑护在柳寒音身前。
秦千风跪在满地银白碎片中,望着泉面倒映的新生之城——整座城正在剧烈震荡,远处传来城墙崩裂的轰鸣,像某种古老封印被撕开的前奏。
他摸向胸口,那里还残留着镜影最后触碰时的温度。
那抹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笑,像根细针扎进他的命宫。
命运,真的被摧毁了吗?
还是说......
新生之城的天空突然裂开一道缝隙,灰云翻涌间,露出更深处的、无数双俯瞰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