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里的气氛正酣，凉菜已下去大半。林阳估摸着时间，正准备招呼服务员上热菜。国营饭店的招牌硬菜——红烧肉、回锅肉、葱爆鸡丁、清蒸鱼——才是今天答谢宴的重头戏。
就在这时，雅间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穿着沾满油渍的白色厨师服、戴着同样油乎乎厨师帽的中年男人探进半个身子。他身材微胖，脸上带着常年被灶火熏烤的红晕，此刻却堆满了尴尬和为难的笑容，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正是饭店的掌勺大厨，陈大厨。林阳记得他，小雨生病那次，就是这位陈师傅给下了一碗热腾腾、飘着油花的肉丝面。
“各位领导……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了。”陈大厨搓着手，声音带着明显的局促，目光先是歉意地扫过在座的客人，最后落在林阳脸上，带着深深的无奈。
林阳心头微微一沉，站起身：“陈师傅？怎么了？菜好了吗？”
“林同志……这个……”陈大厨脸上的为难之色更浓，他走进来，顺手将门带拢，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外面的人听见，“实在……实在对不住！我是来跟您……跟各位领导赔罪的！”
雅间里的谈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陈大厨身上。
陈大厨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声音苦涩：“林同志点的几个硬菜……红烧肉、回锅肉、葱爆鸡丁……恐怕……恐怕上不了了！”
“什么？”林阳眉头微蹙。
周鹏也放下了筷子：“陈胖子，咋回事？我们阳子哥可是提前好几天就订好的席面！”
“我知道！我知道！”陈大厨急得汗都下来了，连连作揖，“不是我不做！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他重重叹了口气，道出了实情：“店里……店里没肉了！一块像样的肉都没有了！”
他苦着脸解释：“这个月的肉食指标，月初就分完了。按计划，今天该有市食品公司送来的新指标肉，可左等右等，刚才才接到电话，说运输车在半道上抛锚了，还遇上了下雨，路不好走，最快也得明天下午才能送到！店里库房早就空了，连点肉渣都刮不出来！”
陈大厨的声音里充满了厨师的无奈和屈辱：“这……这让我拿什么做红烧肉、回锅肉啊？难道用豆腐充数吗？那不是糊弄人吗？我陈胖子在这灶台上干了半辈子，丢不起这人啊！可……可眼下这情况……”他摊开手，一脸的无助和愧疚，“林同志，各位领导，实在是对不住！这顿饭……这顿答谢宴，让我给搅了！后面的热菜，最多……最多只能上个素菜，或者……或者取消？这顿饭钱，我做主，给各位打折！实在是……唉！”
雅间里一片寂静。计划经济的桎梏，物资调配的脆弱，在这个小小的意外面前暴露无遗。连县城最好的国营饭店，也逃不过无肉下锅的窘境。赵科长、秦师傅等人脸上都露出了理解又无奈的神色。秦小飞更是尴尬地低下头。精心准备的答谢宴，眼看就要因为几斤猪肉的缺席而黯然收场，蒙上一层挥之不去的尴尬阴影。
林阳看着陈大厨那满脸的汗水和真诚的歉意，又看了看在座客人理解中带着一丝遗憾的表情，心中念头飞转。这场宴席，不仅关乎面子，更关乎他刚刚稳固的核心人脉圈的形象。绝不能让它虎头蛇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