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来越深。
寒意也渐渐浓重起来。
脑袋放空半晌，察觉到冷意的苏毓裹紧身上外袍，唰唰的摇晃脑袋，将里面的怅然挥散，才努努嘴往床榻而去。
躺在床上放松身体，睡觉姿势一如既往的豪放，他缓缓阖上双眼。
........
苏毓做了一个梦。
一个莫名其妙且模糊不清的噩梦。
残阳如血，将天边的云彩染成一片凄艳的晚霞。
山顶之上，微风凛冽，卷起一青衣男子散乱的发丝和衣袂，猎猎作响。
男子身前和两侧，是黑压压一片、眼神阴狠的黑衣人，手握各式各样兵器，寒光闪烁，将他团团包围。
而他的身后，万丈深渊，深不见底.
以至于退无可退。
“承安殿下，放弃抵抗吧，你生来就背负着血海深仇，而导致这一切的便是墨氏皇族，难道你还想和仇人纠缠不休吗？”
一群黑衣人中，为首之人一头白发，身形已经佝偻，苍老的面容上，那双眼睛依旧锐利清明，看着悬崖边上的男子，语气带着一丝讽刺。
“况且，你真的以为，只要你不说，你的身世之谜就能永远埋藏下去？”
老人说完这些，只见男子依旧不为所动，毫无回应。
她语气突然加重，并带着一丝阴狠，“你还不明白吗？”
“你乃前朝遗孤，就这层身份而言，便如同一柄悬在你头顶的利剑，在那京城，但凡有一丝丝风吹草动，就足以让它坠落，将你彻底斩碎！”
“一旦你的身份暴露、传开，你将会成为所有人眼中的‘前朝余孽’，那时，等待你的会是什么结果？”
老人缓缓走近男子，目光如炬，冷冷地盯着男子，“是随时随地的怀疑、提防？又或者一言一行被有心之人放大，从而污蔑、冤枉、陷害等等.......”
“毕竟，你所钟爱之人权势如日中天，不仅手握朝政大权，还深的皇帝信任，令皇女和身后的各方势力难以撼动分毫。”
“而这，不仅会令大臣们更加憎恨和忌惮，也在无形中挡了皇女们的路，所以，她们自然恨不得想方设法想把她拉下来。”
“可惜，那人的睿智和强大，谁敢对其正面出手？因此，你，就是那道缺口。”
老人滔滔不绝。
沉默不语的男子也终于接过她的话，只是，他嘴角噙着笑，带着一丝顽劣和无所谓，“然后呢？”
这嚣张的姿态令老人一愣，随即幽幽轻笑。
“如今你在乎的人不在京城，且在你离开京城时，老妇便收到一则消息，你的身份被传开，墨氏皇帝得知，已经派暗卫前来寻你将其‘带’回。”
“你唯一可以依靠、信任的人不在，京城里各方势力或明或暗盘踞一方，火花四溅，充满猜忌与杀机。”
“你想想，你被带回去后她们会怎么对待你？”
此刻，微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缓缓飘落肩头，孤寂而萧瑟，宛若心境。
然而。
男子眼中依然一片平静，好似对于任何事一点也不在意。
“据我所知，所谓的前朝留下的皇室中人，并不止我一人吧？你为何会劝我加入你们呢？”
男子的声音清冷淡漠，仔细听还能听出一丝讥诮，“我在外这些时日，京城大臣之间、皇女们之间发生一系列的算计、争斗，不就是出自你们之手吗？”
“为了引我出京城，你们无所不用其极，最终制定一个以假乱真的消息，用我钟爱之人令我方寸大乱，从而落进你们陷阱。”
顿了顿，他蓦地微微叹了口气，“此刻你一派冠冕堂皇劝说于我，不过是......想算计并利用我身后的人，对付朝廷罢了。”
“毕竟，你们半路阻拦我，令我靠近不得她；因为京城的水深火热和我所谓的前朝身份，也回不去京城。”
“是以，你的目的不过就是想让我当个牵扯她一举一动的傀儡而已，至于是活人还是尸体，你们，又怎么可能在乎？”
男子低低一笑，挑衅十足，“所以，我怎会如你们的意！”
话落。
老人脸色微变，神情阴鸷，“不愧是皇室中人，聪慧有骨气，不过......既然承安殿下一意孤行，执意选择死路，老妇便成全你。”
“且你说的没错，你人活着也好，是具尸体也罢，以你在那人心中的重要地位，怎样都可以利用。”
“只是，不知还在浴血奋战、与无数人拼命厮杀的那人得知你的消息，她会如何呢？呵呵......”
老人声音不高，却字字如淬了毒的冰锥，精准地刺进心间。
男子眼神瞬间黯淡下来，里面充斥着浓浓的痛意和不舍，甚至整个人僵滞着几乎都要无法呼吸。
但看着黑压压的杀手们缓缓靠近，他知道，自己今日插翅也难离开。
.....既然逃不了，亦不想让自己落入敌人手中，成为威胁她的筹码。
男子目光定定地看向远方，身姿挺拔，带着决绝和不舍，最终闭上眼嘶哑着声音低低呢喃，“对不起，我食言了.......”
“上。”老人阴狠的命令响起。
一人怎抵百人、千人？场面一度无解。
梦境开始模糊，唯有男子嚣张且疯狂的声音，“你不妨试试，若我死，尔等能活？”
随之而来的便是。
几乎在一瞬间——
“轰！！！”
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红色的火光霎时冲天而起，炽热的光芒将整个山顶映照得一片通红，连远处的云层都被染上妖异的色彩。
下一秒，碎石和燃烧的草木如同暴雨般从天而降，悬崖边缘的巨石被炸得松动，轰隆隆地滚落深谷，激起更加恐怖的轰鸣。
火光吞噬一切。
梦境渐渐消散，耳边仿佛还听见一声绝望的大吼，如同受伤的孤狼一般，“不要——”
不知是半醒半梦，苏毓看不清里面人影的容貌，也分辨不出里面的声音都是谁，但听见最后那人破碎的声音，心脏莫名抽搐、疼痛不已。
.......
但这些只是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段，很快，场景开始变换。
漫天大雪簌簌而落，铺天盖地地笼罩着整个京城。
天地间一片苍茫，唯有那厚重的积雪，无声地吞噬着一切生息。
一座庵堂大门前。
女子身着白衣，手持兵刃，然，鲜血早已浸染她的衣襟，红的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