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和我们一起待一段时间。”白雪喃喃道，“等到孩子们长大，她也就要离开了。” “她会去哪里？”姐妹会有她们自己的星族吗？ 白雪耸耸肩：“谁知道呢？”她的目光从松鼠飞身旁掠过。 是阿树走了过来。“嘿，松鼠飞。”他开心地支起耳朵，“看到你平安就好。” “你愿意带我到边界上吗？”松鼠飞朝营地通道口点点头。她该回家了。烁皮今天会给小燕雀和小焰尝第一口老鼠，她想到场看看他们喜不喜欢。 “当然。”阿树挥舞尾巴。 “一路小心。”松鼠飞朝白雪和暴风颔首致意。 “谢谢你做过的一切。”白雪眨眨眼。 暴风挪动脚掌：“你还没问我们给孩子们起了什么名字。” 松鼠飞竖起双耳：“是什么？” 白雪咕噜起来：“绿叶、松鼠和明月。” 松鼠飞皮毛刺痒，有些难为情。“我很荣幸。”松鼠飞想知道叶池是否正看着这一幕。她知道姐妹会给一只幼崽起了纪念她的名字吗？“谢谢你们。”松鼠飞迈步走开了，阿树跟在身旁。 他们钻出营地，阿树朝她投来诚挚的目光。“我不需要帮你传达信息，真是太好了。”他竖起毛发，仿佛被回忆搅得心神难安，“我还以为你撑不过来了。我之前从来没和一个身躯未死的魂灵交流过。” “你现在能看到月光了吗？” 阿树蓬起皮毛。“我不想见到她。”他嘟囔道，“她在她的生命中抛弃了我。死了以后我为什么还得忍受她？” 松鼠飞在他的声音中听出了怨恨。“但她的死还是会让你感到遗憾的，对不对？” “当然了。”阿树循着一条小路，绕过葱茏的蕨丛，“她的幼崽应该有个母亲，哪怕只有一小段时间呢。” “他们有姐妹们的照顾。” “可能吧。”阿树的目光沿着小路投向远方，“但小根和小松针就会有父母陪伴，不管什么时候他们需要，父母都会在，而且如果惹上了麻烦，也总有个族群会接受他们求助。” 松鼠飞咕噜起来。阿树似乎终于学会欣赏族群生活了，这让她很开心。“你的语气开始像一位武士了。”
松鼠飞透过大橡树翻舞的落叶，凝望天空中的月。族长们正在低处的枝条上各自就位，五大族群在她面前低声交头接耳。她还记得上一次森林大会的情形，当时形势堪称一触即发，各族狐狸似的号叫着，要对姐妹会开战。现在月光已经死了，叶池也一样。天族拥有新的领地，边界也重新划定了。这几条边界值得搭上两条命吗？ 当然不值得。 她抖散了毛发。 “月光的孩子们怎么样了？”她悄声对鹰翅说。族群副族长们都坐在橡树脚下，鹰翅就在她旁边。 “他们正茁壮成长着，”鹰翅的眼里闪烁着喜爱，“他们再过半个月，就能准备好上路了。” “我想紫罗兰光会想念他们吧。” “她肯定会。”鹰翅动了动脚掌，“但她也乐得摆脱姐妹会。一只新当上母亲的猫从自己族猫那里得到的建议就够多了。她不需要外来者提供多余的帮助。” 松鼠飞压抑住一声咕噜。她能想象得到，姐妹们一定对怎么抚养幼崽很有自己的一套，她们也绝不是扭扭捏捏，不愿表达观点的那一类。“她们帮你们了解她们的旧领地了吗？” “她们给我们看了在哪里能找到最好的猎获，也指出了最清新的溪流。”鹰翅对她说。 “发生过那种事以后她们还愿意这样做，真是好心肠。” “天族并未参与对她们营地的袭击。”鹰翅谴责的目光落向前方在月光下徘徊的影族和风族武士们，“我想姐妹会因此对我们产生了敬意。” 松鼠飞循着他的目光看去，想在这些武士的眼中寻找一星半点儿的羞耻。他们屠戮了一位刚生下幼崽，极力保护他们的猫后。一股新的怒火在胸中燃起，她不由得立起了毛发。他们的行为与其说是武士，不如说更像泼皮猫一些。“你觉得族群会有承认自己做错了的那一天吗？” “我觉得最好还是忘掉吧！”鹰翅挥了挥尾巴，“已经铸成的错误，如今也无法挽回了。” 头顶的树枝上尘土落下，是叶星走到了前方。她向五大族群说道：“天族已经搬进了新领地。我们的营地修筑工作已近尾声。那里猎物丰沛，边界之内也尚未出现狐狸和蛇的踪影，但在适应新领地期间，我族会保持高度警惕。” “姐妹会呢？”影族猫群里，焦毛高声喊道，“她们走了没有？” 叶星对这位影族武士怒目而视：“你们杀了她们新生幼崽的母亲，她们怎么走得了？总得有猫把幼崽照顾着吧！谋杀他们的母亲以后，这是我们欠他们的。” “那不是谋杀！”击石奓开毛，“那是一场战斗。” “一场为了争夺土地的战斗。而那片土地原本只消等一等，过一个月就能属于我们。”叶星竖起了颈毛。 虎星扭了扭耳朵。“姐妹会大可以在族群领地上停留到那几只幼崽断奶，”他说道，眼神捉摸不定，“她们不再能对族群构成威胁了。” “她们根本就不是威胁！”松鼠飞屈伸着爪钩。 虎星的目光嗖地朝她飞来：“她们成功策反你和自己的族群作对。” “一派胡言！”震惊在松鼠飞的皮毛下爆燃。 “那你为什么要警告她们我们的队伍去了？”虎星厉声说道，“我们发现你的时候，你在她们的营地里！” “我是担心月光的幼崽，”松鼠飞反驳道，“而且有充分的理由！” “松鼠飞绝不会背叛她的族群！”黑莓星的叫声让松鼠飞吃了一惊。雷族族长注视着与会众猫，愤慨的微光在他眼睛里闪烁。接着，他低了低头：“但我们还是别争吵了。现在每个族群都有了足以撑过秃叶季的领地。我们达到了最开始的目的。也许大家永远也没法对我们达到目的的方式达成一致，但现在那些都已经过去了。我们不能改变已经发生的事。” 各族的猫儿们不安地扭动着，低语声如涟漪般在他们中间散开。黑莓星伏平毛发，接着说道：“月光的死令我们遗憾，但天族已经尽了自己的那份力，给她的幼崽提供庇护，直到他们生出足够的力气踏上旅程。我们的一位族猫同样为救他们献出了生命。我们应当向她致以崇高敬意。她为了拯救其他猫而死，也曾为了拯救其他猫而生。” 族群静默下来的同时，松鼠飞的喉头也阵阵发紧。洼光的眼里闪烁着悲痛。她也看到风族猫里有几位武士低下了头。 “只要还有武士记得叶池，对她的纪念就不会断绝。”清寒的夜色里响起柳光的声音。赞同的呢喃声在各族中荡开。 隼飞扬起口鼻：“她会在星族找到宁静。” “叶池。”松鸦羽对群星唤出她的名号。 “叶池。”隼飞应和道。 “叶池！叶池！”她的名号在五大族群间传开，其他猫也开始齐声应和，他们的声音如一缕缕轻风般扬入夜空之中。 松鼠飞微微战栗。她从来不知道叶池在其他族群里这么受尊敬。她身旁的鸦羽凝视前方，神色阴沉，一言不发，仿佛在努力压抑自己的感情。松鼠飞看到他皮毛抽动泛起的涟漪，感到一阵怜悯。这么久了，他仍然爱着叶池吗？ 就算他真的爱着又怎样呢？无论活着还是死去，叶池的一生都没有他的位置。她将这个想法挥到一旁，这时，枝条上的黑莓星动了动。他朝松鼠飞点点头：“我的副族长从星族带来了新消息，与诸位分享。” “你的副族长？”虎星竖起耳朵，“她能从星族带来什么消息？她又不是巫医。巫医们都说星族仍然静默不言。” “如果你能闭上嘴听，”黑莓星咕哝道，“她就能告诉你了。” 松鼠飞爬起身来，凝视周围聚集的猫群说道：“我在山体滑坡中受伤后，在星族待了一段时间。”猫儿们看着她，一簇簇毛发、一只只耳朵都竖了起来。松鼠飞努力解释道：“我当时处于濒死状态。情况危急到了连星族都允许我踏上他们猎场的地步。”她试图不去想自己还不得不唇枪舌剑一番，才能争取到死后加入星族的许可。“我与族猫和至亲重逢了，也和叶池说上了话。她在那里很开心，尽管仍会想念在森林中度过的生活，但她已经做好了开始另一段生活的准备。”年长的武士们面面相觑，发出惊诧的窃窃私语。松鼠飞接着说道：“火星让我带一条信息给族群。他说我们务必亲近星族，而非背离他们。” “但我们向他们求助的时候，他们总是不理睬我们。”烬足发起牢骚来，他周围的其他风族武士也点着脑袋。 “这话不假。”锦葵鼻附和道。 黑莓星弹弹尾巴。“星族很清楚他们在做什么，”他严肃地说道，“既然他们希望我们亲近他们，那我们就照办。” “那要是他们不回应呢？”微光皮蓬起光滑的毛发。 松鼠飞环顾周围的各族。“也许是我们没有聆听他们的回应。”她回忆起自己试图与活猫交流时有多艰难，当时她还只是濒死未死的状态呢。“我们应该更努力地听他们的话语。” 洼光点点头。“我们会更仔细倾听的。”他许诺道。 “星族会指引我们。”柳光也说。 森林大会结束，各族猫窸窸窣窣地穿过深草丛各自离去，松鼠飞留在后面，还不想离开。这是她第一次在没有姐姐的陪伴下参加森林大会。松鸦羽、刺掌和狮焰跟在族猫们身后朝树桥走去，黑莓星在空荡荡的空地边缘驻足。“你来吗？”他对她喊。 “我需要一点儿时间来怀念叶池。”她对他说。 黑莓星走过来与她一起。他站到松鼠飞身旁，毛发与她相擦。风里渗着寒意，松鼠飞倚在黑莓星身上，享受他传来的温暖。 “我真高兴我们不再吵架了。”松鼠飞悄声说。 “我也是。”黑莓星用口鼻碰了碰她的耳朵，“你要是死了，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我觉得没有你，我是撑不下去的。” “你当然能撑下去。”松鼠飞也用口鼻摩挲他的脸颊，“你的族群需要你，我知道你永远不会让他们失望。” “我能保持强大的原因只有你。”黑莓星的喉咙里颤动着咕噜声，“向我保证，我们以后绝不会再像那样争吵了。保证我们永远要在事情走到无法挽回之前，先把问题好好谈开。” 松鼠飞凝视着黑莓星的眼睛。“你一定要相信我，”松鼠飞喃喃道，“你一定要知道，你和雷族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我永远不会让你们失望。” “我知道。”黑莓星的声音仿佛鼻息，“很抱歉我之前对你产生了怀疑。从你还是学徒的时候起，就总是不服我的决定。你的挑战总能让我变得更加强韧。你一直都在帮我从不同的角度看问题。”在他灼灼的目光注视下，松鼠飞微微颤抖着，感觉他的爱仿佛一阵微风般将自己包裹了起来。 “你看，”黑莓星抬起眼，“那是一颗新的星星吗？” 松鼠飞循着他的目光望进繁星点缀的夜空。一颗明亮的星烁在群星之间闪耀着。松鼠飞的心跳加速了：“你觉得那是她吗？” “叶池？” “对。” “我不知道，但我清楚她正看顾着你。”黑莓星跟松鼠飞靠得更紧了。 “她看顾着整个族群。”松鼠飞的喉咙里有些哽咽，“永远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