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凝滞的空气裹着廉价香烟的焦糊味，陶孟治堆着笑的脸上，油光光的泛着诡异的亮。
“杜局长，您别生气，我就是跟方局长开个玩笑，我们平时也偶尔开玩笑的，是不是方局长？”
他突然挺直腰板，谄媚的语调里藏着挑衅，嘴角的弧度夸张得像是被无形丝线扯住。
方才还梗着脖子跟方荣起呛声的气势，此刻化作谄媚的哈巴狗姿态。
翻脸如翻书，认错如喝水吃饭，脸上堆砌的笑容，简直可以媲美画家的画笔。
方荣起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陶孟治油光发亮的额头，喉结动了动却没出声。
他也不能真的把陶孟治的脸打肿，打狗还要看主人的。
“杜局，陶院长平时开玩笑习惯了，您别在意，工作要紧。”
方荣起掏出帕子擦了擦鼻尖，又假装咳嗽几声，他这话像是说给杜逢春听，又像是在提醒陶孟治适可而止。
杜逢春摩挲桌角的边，抬眼看看窗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正如他此刻的心情 —— 浑浊又压抑。
其实，事情到这个地步，杜逢春没啥不明白的了，只是如何收尾？
“陶院长，” 杜逢春的指节敲了敲桌面，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他此刻很想教育一下这个人，可是想想，算了吧。
很多事情，不是一朝一夕造成的。
“你说，杜局长，我洗耳恭听。”
陶孟治一点都不尴尬。
“不管合并是否进行，请把精力多用在改善环境、提高医务人员专业素养上，严格按照凤北县卫生局下发的关于医疗系统各岗位职责及考核的相关规定去做。”
陶孟治翘起二郎腿，后槽牙咬着牙签晃悠：“哎呀，你不说我都忘了，方局长啊，那个文件前一段时间被人扫地扔到了炉膛里，哪天方便，再给我们这边发一份吧。”
他故意拖长尾音，眼角余光挑衅地瞥向气得脸色发青的成立业。
成立业猛地起身，食指几乎戳到陶孟治鼻尖，“你、你这人......”
“我咋了？是成主任是吧？我咋了？我这态度还不够好吗？”
陶孟治的脸，就大剌剌的靠近成立业的脸，浓重的酒气和大蒜的味道立刻喷到成立业的脸上。
杜逢春抬手制止成立业继续说话，眼角扫过方荣起，他刚好弯下腰去系鞋带了。
杜逢春的心，再次往下沉了沉，强龙压不了地头蛇，连方荣起都忌惮的人，估计不是什么好枣儿！
“成主任，你检查整理一下这个资料，然后去喊司机过来，咱们回市局，上级还等着我回去汇报工作呢。”
杜逢春忽略掉方荣起和陶孟治的小伎俩，要不是他知道方荣起跟张佑安关系不错，他都要以为方荣起跟陶孟治穿一条裤子了。
“好的，杜局，我就去。”成立业说完，把资料粗略一看，然后整理好，放到公文包里，转身朝外走去。
“杜局长，别走啊，晌午我请你们去县里最大的饭店去吃饭，这里的野味挺好的。”
陶孟治压低声音，肥厚的手掌虚掩着嘴角，“刚猎的野山鸡，鲜得很。”
他说话时脖颈的赘肉跟着颤动，像极了案板上颤动的生肉。
“谢了，陶院长，哪能让你个人破费呢？再说了，我还要赶回市里，去汇报凤北县的情况。” 杜逢春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尤其特意加重 “汇报” 二字，看着陶孟治脸上的笑僵成石膏。
陶孟治悻悻然的站直身子，拍拍手，“好吧，走吧，我就不送了，恐怕卫生院这个小破庙污了你们的眼。”
说完，径直走到自己办公桌后面，坐下来，看着俩人走出去。
方荣起还给他关上了门，只听到对方来了一句：“哼！有啥了不起！”
方荣起沉默的上了杜逢春的车，很想解释什么，此刻再多的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
一时间，车里只有发动机嗡嗡嗡的声音。
把车开出城关镇卫生院到路口快拐弯的时候，，司机问成立业，“成主任，咱们把方局长送到中医院还是卫生局，然后回市里？”
杜逢春纯粹迁怒方荣起，只是因为这样的人、这样的事情，竟然这样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人命关天的医疗系统内！
没人回答问题的司机，只能慢慢的开着车，在凤北县城狭窄如今却凸显空旷的街道上穿行。
最后，方荣起只能尴尬无比的问杜逢春，“杜局，天冷，吃口热面再回去吧。”
杜逢春也不能真的不搭理方荣起，咋着人家也是一家之长，哪怕自己也有监督管理的权限。
“哼，我还以为你要赖掉好吃的热汤面呢！”
杜逢春解了围，方荣起赶紧小心的陪着不是，“哪能呢？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您饿着肚子回去不是？”
于是，指引着司机去卫生局附近的那个胡同。
“这样的天儿，人家开门吗？”成立业适时调整气氛。
“开，即使不开，他也备着东西，再说了，大冬天了，东西也坏不了，他炖各种肉食都是一绝！”
几个人开始讨论着一会儿要吃什么，等把车停在路边的时候，方荣起竟然发现门是虚掩的。“咦？这家伙有千里眼还是顺风耳？咋知道我要吃面！”
方荣起边推门进来边唠叨。
“有啥千里眼顺风耳啊？还不是你们医院那个小伙子过来，说晌午你请且，让我先准备点面？”
老板围着围裙，看到方荣起带着三个人走进来，一看就是头头，他也不打听，只是问：“赶巧夜个炖了点牛羊肉，还有只野鸡，你问问且，想吃点啥？”
杜逢春听着凤北县特有的口音，跟唱歌儿一样的咿咿呀呀的，笑眯眯的说，“不是且，就是老方的一个大哥，他说您老炖肉好吃，您就看着上点啥就行。”
“方局长，按着且说的，我看着打堆，中不？”
方荣起笑一笑，“中，中，您老看着打堆就行。”
“好咧，老伴啊，方局长来了，还有三个且，把牛肉羊肉都热上，再切点儿积菜、葱花、蒜末，那姜丝多切点儿，这天啊，冷！”
老师傅和老伴忙活去了，方荣起带着三个人坐下，司机本来想单独坐着，杜逢春拉着他没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