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彬站在蒲团前，指尖摩挲着玉笛上泛起的紫香。
窗外的枫叶还在敲打玻璃，可他耳中只剩下自己心跳的声音——方才那阵虚无界震动后，玉笛里竟传来若有若无的嗡鸣，像是某种召唤。
\"你要再试一次？\"菲菱的声音带着担忧，她扶住无相少女绵软的肩膀，\"她的识海排斥外来神识，方才差点灼伤我的灵识。\"
元彬低头看向少女空荡荡的眼窝。
三天前在张半仙的卦摊，这少女浑身缠着褪色的红绳，被当成\"活祭品\"卖去镇煞；三天后她躺在这里，成了通往虚无界的钥匙。
他想起雕塑衣角的符文，那是修仙界失传十万年的\"星枢锁天阵\"纹路，唯有上古真仙座下大弟子才有资格刻在法袍上。
\"我有分寸。\"元彬将玉笛按在少女眉心，紫香瞬间化作青烟钻入她天灵盖。
这是水德星君记忆里的\"引魂术\"，用本命法器沟通目标识海。
少女睫毛颤动，原本空洞的眼窝突然泛起银芒，像是两汪被月光浸透的深潭。
元彬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已站在虚无界中。
这次没有迷雾。
那尊雕塑就立在十步外，轮廓与少女有七分相似，余下三分却带着说不出的苍古——她的发间簪着半支残损的玉簪，袖口绣着的星纹缺了七颗，腰间玉佩裂成三瓣，连眼角都有道细如蛛丝的裂痕，像是被岁月一刀刀刻出来的。
\"你终于来了。\"
声音从雕塑头顶传来。
元彬抬头，发现雕塑的面容正在变化：原本模糊的五官逐渐清晰，眉峰如剑，眼尾上挑，竟是个身着月白仙裙的女子。
她的目光扫过元彬，像是穿过亿万年光阴，\"水德那小子的元神，藏在凡人壳子里？
倒有趣。\"
元彬心头一震，水德星君的记忆在识海翻涌——这声音，竟与他在轮回井边听到的\"道姥\"残音有三分相似！
\"我是清微。\"女子抬手，掌心浮起星尘，\"上古仙界紫府最后一任主座。
十万年前仙界崩毁时，我以神魂祭阵，将最后一批仙种封入虚无界。
这具雕塑，是我留在人间的分灵。\"
星尘在元彬眼前凝聚成画面：漫天仙山崩裂，神火焚尽云霞，穿着道袍的修士们在劫火中挣扎，而清微站在最中央的紫府之巅，手中法诀连变，每一道都让她的身影淡去一分。
\"仙界覆灭的根本，不是天外劫数，是仙人们自己。\"清微的声音冷下来，\"他们贪求超脱，妄自揣测天道之外还有'大超脱'，却不知所谓超脱，不过是把自己炼成新的天道棋子。
我封了紫府仙种，就是要断了这痴念——可总有人不肯信。\"
元彬喉头发紧。
他修炼至今，一直以\"超脱凡俗\"为目标，此刻才惊觉自己追逐的可能是个陷阱。
\"你在找超脱之道？\"清微似是看透他心思，\"我可以告诉你，真正的超脱不在更高处，在更深处。
但你若执意走这条路......\"她指尖轻点，元彬识海突然剧痛，浮现出无数画面：有的修士浑身爬满金纹，成了天道传声筒；有的元神被抽成丝线，困在轮回井里当燃料；最清晰的那个，是个红衣女子跪在血池边，哭着喊\"我不要当执棋人\"。
\"这是前赴后继者的下场。\"清微的分灵开始模糊，\"我送你件东西。\"
一枚青玉色的菱形玉片落入元彬掌心，触感像活物般温热，\"这是紫府秘藏的'因果简'，里面有我封存的仙种位置，还有......\"她顿了顿，\"我未了的心愿。
待你帮我完成，这分灵便彻底消散。\"
虚无界突然开始崩塌，无数银针刺向元彬神识。
他看见清微的分灵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碎裂，最后一句话混着轰鸣传来：\"那丫头的脸......莫要被因果缠住......\"
再睁眼时，元彬踉跄着撞翻了茶几。
菲菱眼疾手快扶住他，急道：\"你浑身都是冷汗！
那虚无界到底......\"
\"先帮她重塑五官。\"元彬攥紧因果简，指节发白。
他看向瘫在沙发上的无相少女，\"用五行之缺秘宝。\"
菲菱犹豫片刻，从随身携带的檀木盒里取出五块碎片：赤铜、玄铁、青玉、朱砂、金箔，分别对应金木水火土。
这是她花三个月从五个古战场遗址寻来的\"五行残\"，传说能补天地之缺。
\"她的五官不是缺失，是被人用禁术抹掉了。\"菲菱将碎片按在少女眉心，\"我需要引动你的灵气当引子。\"
元彬点头，指尖点在菲菱后颈的\"灵台穴\"，将一缕水属性灵气渡过去。
刹那间，五块碎片发出刺目强光，在少女脸上勾勒出五官轮廓——
菲菱的手突然抖了一下。
元彬看着少女逐渐清晰的面容，只觉血液冲上头顶。
那分明是他的脸：一样的剑眉，一样的眼尾微挑，连左眼角那颗淡褐色的小痣都分毫不差！
\"怎么会这样？\"菲菱后退半步，碰倒了茶几上的茶杯，\"五行残应该按她原本的面相修复......难道她原本的脸......\"
\"闭嘴。\"元彬声音发紧。
他盯着少女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突然想起清微最后那句\"莫要被因果缠住\"——这张脸，怕不是什么因果锁链的开端？
\"头......痛。\"
微弱的声音从沙发传来。
元彬和菲菱同时转头，正看见无相少女缓缓睁眼。
她的眼睛不再空洞，是和元彬一样的深褐色，此刻却像蒙着层雾，\"我......是谁？\"
少女抬手摸向自己的脸，指尖在眼尾停顿，\"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出来......\"
她突然抱住头，指甲几乎要掐进头皮，\"疼！
好多画面......紫府、劫火、穿月白裙子的姐姐......她在哭......\"
元彬刚要上前，少女却猛地抓住他手腕，力气大得惊人：\"你是谁？
为什么......和我长得一样？\"
菲菱急忙掏出安神香点燃，青烟缭绕间，少女渐渐松开手，重新瘫软下去。
元彬盯着自己被抓红的手腕，又看了看少女与自己相似的面容，喉结动了动，最终只说了句：\"先让她睡。\"
菲菱给少女盖上毯子时，发现她攥着的掌心里，躺着半片褪色的红绳——和三天前她被卖作祭品时缠在身上的，一模一样。
窗外的枫叶还在飘，元彬摸出因果简，玉片上不知何时浮现出一行小字：\"寻回紫府仙种，解我神魂因果。\"
而沙发上的少女，在睡梦中皱起眉头，嘴唇翕动着，像是要说出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