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
咖啡馆里飘着浓郁的拿铁香气，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斜斜地铺进来，在木心面前的白瓷杯沿上镀了层暖金色。
她搅动着杯子里的砂糖，抬眼看向对面的汪硕时，指尖微微一顿。
眼前的人太陌生了。
记忆里的汪硕总是温和的，哪怕皱着眉，眼底也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柔软，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会有浅浅的梨涡。
可现在坐在对面的汪硕，瘦得下颌线都锋利了许多，眼下是掩不住的青黑，眼神里蒙着一层雾，雾后面藏着的东西，让木心觉得有点发怵。
他安静地坐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玻璃杯壁，视线落在窗外，像是在看街景，又像是透过街景在看别的什么。
直到侍者把他点的黑咖啡端上来，他才慢悠悠地收回目光，看向木心。
“抱歉，让你等久了。”
他开口，声音有点哑，像是很久没好好说过话。
木心摇摇头，把刚点的温水推过去：“没事，我也刚到。你……最近还好吗？”
她问得小心翼翼。
郭城宇跟她提过汪硕和池骋在冷战，说汪硕状态不太好，可她没想到会是这样——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魄，只剩下一具疲惫的躯壳，偏偏那躯壳里又像憋着一团随时会炸开的火。
汪硕没回答“好不好”这个问题，只是端起黑咖啡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漫开，他却像是毫无所觉，甚至轻轻勾了下嘴角。
那笑容很淡，却带着种说不出的怪异，看得木心心里发紧。
“你知道吗？”
汪硕忽然开口，目光直直地看向木心，那眼神太亮了，亮得有些吓人
“人有时候会听见很多声音，不是耳朵听见的，是心里。”
木心愣住了。
“那些声音总在吵，”
他继续说，指尖用力到指节泛白
“说我不好，说我不该存在，说我留不住想留的人……它们白天吵，晚上也吵，吵得我睡不着。”
他笑了笑，那笑容里藏着浓重的疲惫
“医生说我有点问题，让我吃药。可吃了药也没用啊，该想的还是会想，该疼的还是会疼。”
木心的心揪了一下。
她隐约明白他在说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安慰的话堵在喉咙里，显得格外苍白。
汪硕却像是不需要她的回应，他自己停顿了几秒，又重新看向木心，眼神忽然变了。
那层雾散了些，露出底下淬着冷光的东西，带着点玩味，又带着点残忍。
他微微倾身，凑近了些，声音压得低低的，像在说什么秘密。
“木心，你长得真好看。”
他说，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
“难怪郭子……”
他没说完，忽然又笑了，那笑容邪魅得很，和他过去的样子判若两人
“我今天叫你出来，是想给你讲个故事。”
木心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直觉告诉她这个故事不会轻松。
“从前啊，有个很漂亮的小女孩，”
汪硕的声音很轻，像在哼一首古老的歌谣
“她跟两个很帅气的小男孩一起长大，三个人好得像一个人似的。”
“他们一起爬树，一起逃课，一起分享偷偷攒下的糖。”
“小女孩总说，他们是世界上最好的朋友。”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木心脸上，像是透过她在看别人。
“后来，小女孩十七岁生日那天，其中一个小男孩跟她表白了。”
汪硕的嘴角弯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小女孩很高兴，她觉得自己喜欢那个男孩很久了，于是他们就在一起了。”
“他们手牵手逛街，偷偷在巷子里接吻，规划着以后要住在一起，养一只猫。小女孩以为，这就是幸福了。”
咖啡的热气渐渐散去，木心的指尖有些凉。
她听着汪硕的声音，心里莫名地慌起来。
那个“小女孩”，她隐约能猜到是谁。
“可她不知道啊，”
汪硕的声音忽然沉了下去，带着种冰冷的恶意
“她不知道，另一个小男孩——就是那个总跟她男朋友勾肩搭背，说要当他们证婚人的小男孩，其实早就爱上她男朋友了。”
“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他说完，看着木心骤然变了色的脸，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不大，却像小石子投进冰湖，激起一阵让人发冷的涟漪。
“故事讲完了。”
汪硕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动作随意得像只是来喝了杯咖啡。
他看都没看木心煞白的脸，也没再说一个字，转身就朝着咖啡馆门口走去。
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瘦得像一根随时会折断的线。
他推开门，外面的风灌进来，掀起他的衣角，也吹散了他留在空气里的最后一丝气息。
木心僵坐在原地，手里的温水早就凉透了。
汪硕最后那个眼神，那句没头没尾的话，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
小女孩是她，两个小男孩是池骋和郭城宇……汪硕想说的，是这个吗？
不可能的！
郭子那么爱她，池骋和汪硕那么多年的感情……
可汪硕眼底的绝望和疯狂，又让她不得不去想，那或许不是故事。
窗外，汪硕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
他没有回头，步履匆匆，像是在逃离什么，又像是在奔向一个早已注定的终点。
咖啡馆里依旧人来人往，香气弥漫，只有木心面前的那杯温水，和她骤然乱了的心跳，证明刚才那场诡异的会面，真实地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