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了？洛姑娘，你没事吧！”赵潇潇提着裙角疾步而来，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
她能有什么事？
洛曦宁嘴角噙着笑，不知为何，见到这张与她有几分相似的脸，就越发觉得有些碍眼。
原来自己在别人眼里，竟是这样一副柔弱不堪的模样。
“我能有什么事？”洛曦宁轻声回道，音色比平日更软，仿佛真受到了惊吓，“不过是张姐姐失足落水，差点溅了我一身水。”
就在这时，青石砖上一道车轱辘声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道袍男子坐在轮椅上，被人推了过来。
他肤色苍白，眉目却浓如墨笔，唇色淡得近乎透明。
洛曦宁眸光微敛，这莫非便是那被二皇子以及贤妃一党所害，双腿残疾的六皇子。
果不其然，周围人纷纷向两位皇子行礼。
洛曦宁随势俯身。
谢云逸手上折扇微阖，也朝她们这个方向走来。
洛曦宁眉头微蹙，这人难道怀疑到她的身上了。
她索性转身，迎上那道目光，声音不高，却足够让周围人听得清楚：“我离她尚还有三步远，众目睽睽之下，连衣角都没碰到。莫非，她落水之事，也得算到我头上来不成？”
谢云逸和六皇子还未开口，林婉已抢先发难：“你撒谎，如果不是你说有蛇，晚秋怎会惊得后退，一脚踩空？”
洛曦宁“哦”了一声，尾音拖得极长。
她歪了歪头，眸光澄澈，“方才张姐姐脚边，确有一道黑影掠过，细长蜿蜒，像极了我们蛮州的沙漠蝮蛇。那蛇毒得很，咬一口，半刻钟就能让人见阎王。我心急提醒，难道还成了罪过？”
“你......”林婉噎住，胸口剧烈起伏，却半个字反驳不出。
京都贵女，哪见过真正的毒蛇？
谢云逸低笑一声，折扇“嗒”的一声合拢，扇骨轻敲掌心。
见他过来，林婉忙上前去拉住他的袖子，“表哥，您快评评理。”
谢云逸目光掠过洛曦宁，落在林婉拽着自己袖口的那只手上，语气温柔得像在哄孩子：“婉表妹，这还不好办吗？”
林婉眼睛一亮，忙道：“表哥给我做主！”
谢云逸却抬手，轻轻拂开她手指，动作优雅，力道却不容抗拒。
“既然洛姑娘说看见了蛇，”他侧头，吩咐身后侍卫，“那就让侍卫把这一片芦苇连根拔了，细细筛上三遍。若真有毒蛇，便就得正法。若没有......”
他顿了顿，眸光重新转向洛曦宁，唇角弧度加深：“便请洛姑娘给张家小姐赔个不是，毕竟一句有蛇险些吓掉了人家半条命，不是吗？”
人群里顿时响起声声议论。
“这招厉害，无论有没有蛇，这蛮州女菩萨都落了下风。”
“若有蛇，是她大惊小怪。若无蛇，便是她信口开河。”
洛曦宁睫羽微垂，掩住眼底冷意。
再抬眼时，她已换了副神色，柔弱中竟带了几分崇拜来：“二殿下英明，此法甚好。”
谢云逸一扬手，侍卫便走上前来，在她们所在的地方仔细探查。
镰刀贴地横扫，芦苇应声而断。
铁锹随即深挖，将带着湿泥的根茎翻起，甩至一旁。
泥腥味与腐叶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围观的诸位贵女，纷纷以帕掩鼻，后退半步，却又不舍得离开。
林婉站在谢云逸身侧，唇角止不住上扬，仿佛已看见洛曦宁低头赔礼的模样。
洛曦宁却是神色自若，甚至还往前走了半步，蹲下身来，拾起一截被铲断的芦苇。
轻声说道：“殿下，这芦苇根系盘错，最会藏那些蛇虫。此刻虽已入秋，但洞口往往留有旧蜕，若侍卫们能翻出些蛇蜕，可否也算是我并未看错？”
谢云逸垂眸看她，眼底笑意微敛。
“自然。”
不多时，一名侍卫以铁锹挑起一物，灰白细长，网状空壳，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回殿下，”侍卫单膝跪地，双手奉上，“确有一枚蛇蜕，长约两尺，看纹理，应是无毒草蛇所留。”
人群再次哗然开来。
洛曦宁微微一笑，起身，腕尖轻动，将那截芦苇抛回泥地：“看来我眼拙，却也不算撒谎。张姐姐受惊，确实因为这蛇影，而非我信口开河。”
她转向谢云逸，略一欠身，声音却是极为温婉：“殿下，蛇蜕已经出现，可还要我赔礼？”
林婉脸色骤变，指尖死死绞住帕子。“可你说的是毒蛇？”
洛曦宁眉头一挑，语气颇有些玩味，“林姐姐，若真是毒蛇，这张姐姐还有命否？”
“可，可是......”
“好了，婉儿表妹，”谢云逸忽而轻笑，手中折扇再度展开，“洛姑娘倒是好眼力，好胆识。既然如此，赔礼便免了。”
林婉的唇猛地抿紧，手中帕子被绞得变形。
她抬头去看谢云逸，却只看见他的侧脸，薄唇含笑，却不达眼底。
谢云逸微一侧身，目光掠过仍在忙碌的侍卫，声音淡淡道：“继续翻，把这里平了，垫上青石板，莫再让旁人受到惊吓。至于张家小姐，”
他看向被丫鬟扶着的张晚秋，少女如今衣襟湿润，脸上泪痕与污泥交织，正怯怯向他望来，“如今受了惊吓，回府后便请太医好生看顾吧！”
洛曦宁垂眸，掩去眼底冷嘲。
这些人，倒真是无趣至极。
她手指微动，转身朝谢云逸以及在旁边看戏，没有任何动作的六皇子各自行了礼，道：“两位殿下，张姐姐落水时，将我这鞋也给溅湿，我这就先行告退。”
六皇子微微点头，洛曦宁这才刚踏出半步，异变突生。
“殿下，小心！”
谢云逸旁边侍卫猛的一声暴喝，与此同时，一道黑影自芦苇残茬间激射而出，直奔谢云逸脚踝。
“啊，蛇，真是毒蛇。”
围观的贵女们尖叫着后退，乱作一团。
“殿下，真的是毒蛇。”
那一圈圈的圆环以及三角形的蛇头极为明显，只见那蛇猛地窜出，蛇尾在水面一拍，溅起层层黑浪，随即整副蛇身没入池塘，只余圈圈涟漪。
谢云逸的脸色顿时黑沉一片，方才的从容优雅彻底消失。
“捉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