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地质报告，凌欢妩第二天一早就揣着报告往县里跑。
接待她的干部翻着报告直皱眉，“60年代搞旅游？这不符合‘以粮为纲’的方针，再说资金、人手都是问题。”
凌欢妩早有准备，从布包里掏出几张画纸。
那是她熬夜画的规划图。
“同志，您看，晶洞开发不用占耕地，游客来了能住村民家、吃渔家饭，既不耽误种地捕鱼，还能给村里添收入。”
“而且咱这晶洞是独一无二的，能当‘社会主义建设新景观’宣传，让更多人知道咱海岛的好，这不也是为国家做贡献？”
干部稍稍被她的韧劲打动，答应先给村里批一笔小额扶持款，前提是“不能耽误生产，要靠村民自己的力量”。
凌欢妩心里无奈，他们弯潭岛要是有生产项目，她也不用想办法开发旅游业。
凌欢妩抱着批文跑回村，把批文交给郝政委。
她不方便出面，只能让郝政委出面推行这项计划。
郝政委虽然觉得不太可行，但现在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总比那些固执的乡亲们被饿死强。
他在晒谷场开大会，把规划图贴在木板上。
“想跟着干的，有体力的咱们先去山上清理晶洞通道，会缝纫的女同志缝补渔家布偶当纪念品，老人负责教游客织渔网、晒鱼干，咱们按工分算钱，多劳多得！”
一开始，不少村民犹豫。
有好几个老渔民就嘟囔：“放着好好的渔网不织，去挖石头洞，这不是瞎折腾吗？”
凌欢妩打扮成黑脸村妇的模样没有辩解，只是装成同意的村民率先动起来。
紧接着知晓情况的二婶子也举手参与进来，扛起锄头一同上山。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参与进来一同上山。
毕竟他们现在饿怕了，有赚钱机会他们当然得立马抓住。
来到山上。
男人们拿着锄头、铁锹清理晶洞入口的碎石。
凌欢妩之前跟着地质队的技术员学安全防护，在洞里钉上简易的木梯和油灯。
傍晚回家后，她又教二婶子一些适合售卖的手工品，让她教岛上那些心灵手巧的小姑娘和婶子们。
于是，女人们凑在二婶子家院子里，用渔家染布做小挂饰。
她又跑去县城供销社，软磨硬泡让对方帮忙代售。
半个月后，晶洞第一次试开放。
凌欢妩拿出空间里的钱自费请县里的供销社和服装厂等各个大厂的工人前来免费参观。
又让郝政委传达下去，特意让老人们在洞口摆上渔家宴。
有蒸螃蟹、煮海螺，还有晒得喷香的鱼干。
当游客爬了一路的山路疲累至极，走进冰凉的晶洞，看到钟乳石上的水晶在油灯下泛着微光，听着凌欢妩这个村妇打扮的“导游”，讲“海浪与岩石的故事”，都忍不住惊叹。
有个县城来的工人当场就说：“下次要带我家孩子来，让孩子们看看咱海岛的‘地下彩虹’。”
试开放的消息传出去，因为受到大家的一致好评，来弯潭岛看晶洞的人越来越多。
凌欢妩又琢磨着升级服务。
在晶洞入口搭起茅草棚，摆上村民自己往年晒的海带、紫菜。
跟县里申请修了条简易公路，方便自行车和拖拉机环山而上。
再后来，又把村里闲置的老房子改成“渔家客栈”，让游客能住下来看海上日出。
年底算账时，参与旅游开发的村民都乐开了花。
光靠卖纪念品、管饭、当导游，挣的工分比捕鱼还多。
那些老渔民摸着刚领到的钱，不好意思地同郝政委道歉，“政委，是咱们老头子眼界窄了，明年我也让我家小子跟着你干！”
越来越多的人围着郝政委恭维感谢的话说个不停。
郝政委有些不好意思，看向角落里涂抹得满脸灰的凌欢妩，心底感慨万千，没想到这旅游业也当真发展起来了。
其实这些乡亲们该感谢的是她才对。
那天傍晚，凌欢妩站在晶洞入口，看着游客们举着油灯走进洞里。
山下的渔村里，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冒着烟，大老远都飘着渔家饭的香味。
山顶的风拂过她的头发，凌欢妩长吁一口气，乡亲们终于不用再背井离乡搬离了。
弯潭岛的潮，终于朝着好日子的方向，慢慢涨起来了。
＊
一年时光流转。
海岛旅游业已然兴起，每日游客络绎不绝。
村民们也都住进了新盖的房屋，上级再未提及搬离之事。
凌欢妩带着女儿小念九，扮成普通军嫂住在家属院。
日子里满是细碎的忙碌。
帮婶子们设计海岛特色挂坠与纪念衫图案，为导游琢磨幽默新奇的讲解词。
空闲时，她总牵着刚会走路的念九走遍晶洞，每一个转角都藏着她对失踪近两年的周九震的期盼。
平淡的时光里，思念从未停歇。
这天，凌欢妩刚带念九到家。
一群红袖章便堵在了门口。
他们不由分说反剪凌欢妩的双手。
小念九被摔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家属院的婶子们闻声而出，纷纷上前制止。
恰巧来找凌欢妩的刘婶更是急得冲上去捶打红袖章，喊着“放人”，却被狠狠推倒在地。
红袖章不理会众人阻拦，押着凌欢妩就往码头走。
乡亲们闻讯赶来，围在路边斥责，“你们这些毛孩子，城里乱抓人就算了，还敢来乡下撒野！”
面对指责，一名红袖章突然将一桶冷水泼在凌欢妩脸上。
水珠滑落，露出她原本明媚却略显憔悴的面容。
“这家属院军嫂寡妇，竟然就是周营长他媳妇啊！”
人群里有人惊呼，乡亲们瞬间安静下来。
先前的阻拦声渐渐消失。
红袖章见状，立刻拔高声音，“她不仅是资本家后代，还搞小动作害乡亲们失去亲人！我们这是替天行道！”
赶来的郝政委试图阻拦，却反被可以当他儿子的几人训斥。
几番劝说无果，他也只能放行。
因为他刚接到消息，如今形势突变，海岛旅游业恐将关停，他根本没有权力对抗红袖章。
码头上，只有刘婶抱着哭到抽噎的念九，追着远去的船影，望着被押上船的凌欢妩，急得直跺脚，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