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一根?”
明亮的烟头在夜色里一闪,映出张耀毫无波澜的脸。
他吸了一口,烟雾从鼻孔里喷出来,不急不慢。
“多大了?”
地上的人没反应。
“家里还有谁?”
还是没反应。
张耀把烟夹在指间,伸手,从那小子沾满泥污的口袋里,摸出半包揉得皱巴巴的大前门,又摸出一个瘪了一半的火柴盒。
他把烟和火柴盒放在地上,推到那小子眼前。
“想抽就自己拿。”
那小子一直埋着的头,似乎动了一下。
“不想说也行。”张耀站起身,掸了掸裤腿上不存在的灰,“派出所的同志,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到时候,就不是抽根烟这么简单了。”
他转身,作势要走。
“是……是赵富贵!”
地上的人终于崩溃了,声音嘶哑得像破锣。
“永发厂的工头赵富贵!他给了我们一人两百块,让我们进来……放火!”
赵铁军眼睛瞬间红了,一脚就要踹过去,被王队长死死拉住。
“放火烧哪儿?”张耀停住脚步,头也没回。
“成品仓库!他说只要把仓库点了,咱们就能回去上班了!”
话音刚落!
“着火了!着火了!”
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夜空,从厂区另一头传来!
张耀猛地回头,只见b区车间那边,橘红色的火光冲天而起,浓烟滚滚,映红了半边天!
赵铁主和王队长脸色“唰”地一下全白了!
“妈的!声东击西!”赵铁军嘶吼一声。
张耀一把推开挡路的人,疯了一样朝火场冲去!
那不是成品仓库,是原料半成品车间!但要是烧起来,整个厂子都得停产!
这天杀的!
还没冲到跟前,一股灼人的热浪就扑面而来。
火势大得吓人,火舌从窗户里贪婪地向外狂卷,玻璃被烧得“噼啪”炸裂!
几个闻讯赶来的夜班工人,提着水桶,却被大火逼得根本近不了身。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逆着人群,像一头蛮牛,直接撞进了火场边缘!
那是个穿着跨栏背心的年轻人,手里拎着两个干粉灭火器,他拔掉保险,对着火势最猛的门口就喷了过去!
“打电话!打119!”年轻人冲着外面目瞪口呆的人群吼道,嗓子都喊劈了。
白色的干粉瞬间压下去一片火苗,但很快,更多的火舌又从旁边蹿了出来。
年轻人丢掉空罐,抄起旁边墙上的消防水管,拧开阀门,一股水龙喷涌而出!
火太大了,他一个人根本压不住!
他眼神一扫,看到二楼的窗户,浓烟正从里面滚滚冒出。
“里面还有人吗?我是金华市的战士!里面还有人吗?”他回头大吼。
没人能回答。
年轻人把水枪往旁边一个工人怀里一塞:“对准门口喷!”
说完,他一个助跑,扒住一楼窗户的防护栏,手脚并用,三两下就跟猴子一样,敏捷地攀上了二楼的阳台!
浓烟呛得他剧烈咳嗽,他用胳膊肘狠狠一砸,“哗啦”一声,砸碎了阳台的玻璃窗,探身进去寻找。
张耀冲到跟前,看到这一幕,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铁军!带人接水管!从西边绕过去,堵住火路!”
“王队!清点人数!看看谁没出来!”
张耀吼完,自己也从旁边工人手里抢过一个还没用的灭火器,跟着那条水龙,死死顶在前面。
很快,更多的人反应过来,七八条水管从四面八方喷向着火的车间,火势终于被一点点压了下去。
二楼阳台上的年轻人也缩回头,冲着下面喊:“里面没人!”
喊完这句,他被浓烟呛得一阵猛咳,手一滑,差点从二楼掉下来。
张耀心头一紧,刚想喊人去接,那年轻人已经稳住身形,顺着墙壁利索地滑了下来,稳稳落地,一张脸被熏得跟黑炭一样。
半小时后,消防车赶到时,厂区里的明火已经被基本扑灭。
只剩下烧成空壳的车间,还在滋滋地冒着黑烟,空气里全是刺鼻的焦糊味。
张耀浑身湿透,脸上黑一道白一道,他走到那个同样狼狈的年轻人面前,伸出手。
“兄弟,谢谢你。”
“应该的。”年轻人抹了把脸,露出一口白牙,“我叫钟发,金华当兵的,正好休假回家路过。”
原来是当兵的,怪不得身手这么迅捷!
张耀重重地握了握他的手。
“好小子!这次多亏了有你!”
“应该的,没出问题就好”钟发说道。
“你放心,你一定会获评金华好人荣誉的!”
他转过头,看着被两个保安押着的,那个吓得腿肚子直抖的纵火犯。
赵铁军走了过来,压低声音:“厂长,这小子怎么处理?直接送派出所?”
张耀看着一片狼藉的火场,又看了看那个抖如筛糠的毛头小子。
“放他走。”
“什么?!”赵铁军和王队长同时叫了出来。
“厂长,不能放!这可是纵火!”
“我说了,放他走。”张耀的声音不大,却不容置疑。
他走到那小子面前,蹲下身。
“回去告诉赵富贵,还有他背后所有的人。”
“我张耀的厂子,他们烧不完。”
“这次是车间,下次,我等着他们来点我的人。”
那小子惊恐地看着张耀,眼神里全是难以置信。
两个保安松开了手,他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夜色里。
赵铁军急得直跺脚:“厂长!您这是放虎归山啊!”
“一只没牙的老虎,回了山,也只会让山里的真老虎更慌。”张耀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
他走到赵铁军身边,声音冷得像冰。
“现在,马上去我家,用我家的电话,打给钱厅长。”
“告诉他,永发厂的赵富贵,组织人来我厂里纵火,证据确凿。”
“让他天亮之前,给我一个交代。”
赵铁军心里一凛,看着张耀在烟雾缭绕中那张看不清表情的脸,用力点头。
“我明白!”
第二天,天刚亮。
钱卫国的电话就直接打到了张耀的办公室。
“小张,人抓到了。”
钱卫国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压抑的怒火。
“赵富贵连夜突审,全招了。他还咬出了一个人。”
“谁?”
“市纺织厂的副厂长,吴江海。”钱卫国在那头停顿了一下,声音更沉了,“他说,是吴江海给了他一笔钱,让他找人给你添点‘麻烦’。”
“吴江海……他跟金麦郎那几家,是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