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没有?”那男人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几乎要戳到张耀的脸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你们厂的业务员赵富贵签的合同!让我们代加工一批罐头,工钱五万块!现在活我们干完了,钱呢?”
又是一份假合同!
赵富贵,你他妈还真是个人才!
连自己都栽进去!
这一招更毒,直接煽动所谓的“工人”来闹事,要把红星厂的名声彻底搞臭,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张耀是个欠钱不还的黑心老板!
“这合同是假的。”张耀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伸手接过那张纸,在男人错愕的目光中,慢条斯理地、从中间撕成了两半,然后又撕成了四半。
他松开手,碎纸片像雪花一样飘落在地。
“你们是赵富贵花钱雇来的吧?回去告诉他,想玩,我奉陪。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不嫌磕碜?”
“你……你敢撕合同!”领头的男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指着张耀的鼻子破口大骂,“大家伙儿都看看!他心虚了!他撕了合同!没钱给就耍无赖了!”
“对!不给钱我们今天就不走了!”
“就睡在这,看谁耗得过谁!”
后面的人立刻跟着鼓噪起来,几个原本只是干嚎的妇女这下哭得更来劲了,鼻涕眼泪抹了一脸。
围观的人群里议论声更大了。
“哎哟,这架势,看着不像假的啊。”
“是啊,不然谁敢这么闹,还拉着横幅,这可是要被抓起来的。”
“啧啧,这红星厂刚换了老板,屁股还没坐热呢,就出这事……”
这些话像细小的虫子,钻进耳朵里,往心里爬。
张耀攥了攥拳,那股想把眼前这张横肉脸一脚踹飞的冲动被他死死压住。他一言不发,转身就往办公楼里走。
“喂!你别跑!想躲起来当缩头乌龟吗!”男人在后面叫嚣。
张耀头也不回,径直回到办公室,拿起电话,猛地摇动摇把。
“喂,李所长吗?我是张耀。我厂门口有人聚众闹事,对,打着永发厂工人的旗号,麻烦您派人来一趟。”
“知道了,我马上带人过去!你稳住,千万别跟他们起冲突!”李所长的声音很沉稳。
不到十分钟,两辆绿白相间的吉普车闪着警灯,呼啸而至。
车门一开,李所长带着几个民警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都干什么呢?聚在这里想干嘛?散开!全都散开!”
那个领头的男人一看见警察,立马换上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扑了上去。
“警察同志,青天大老爷啊!您可得为我们小老百姓做主啊!这红星厂欠薪不给,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被逼得没办法了啊!”
李所长面无表情:“证据呢?”
“有!有!”男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从怀里掏出另一份一模一样的“合同”递了过去。
李所长接过来看了一眼,又抬头看了看面色铁青的张耀。
“张厂长,这到底怎么回事?”
“李所长,又是赵富贵的把戏。”张耀把刚才发生的事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李所长听完,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晃了晃手里的“合同”,看向那个领头的男人。
“行了,都别在这演了。你们几个,还有你,”他指着那个领头的男人,“跟我回局里一趟,把事情原原本本说清楚。”
“凭什么抓我们?我们是受害者!”男人梗着脖子喊。
“是不是受害者,回局里就知道了。”李所长一挥手,语气不容置疑,“带走!”
几个民警立刻上前,那十几个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人顿时慌了神,连拖带拽地全被塞进了警车。
警笛声再次响起,很快远去。
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了,但那些议论声却仿佛还飘在空气里。
张耀站在空荡荡的厂门口,看着警车消失的方向,许久没有动。
赵富贵,你这是要跟我玩命了。
行啊。
那就来吧。
他转过身,对跟出来的赵铁军说:“去,把咱们厂里最能说会道、嗓门最大的几个大姐都叫上。”
赵铁军一愣:“厂长,叫她们干啥?”
张耀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明天,咱们也去‘拜访拜访’永发厂,给他们送点‘特产’。”
第二天一早,张耀没去厂里,而是换了身最体面的中山装,骑着二八大杠直奔县政府。
传达室的老张头正端着搪瓷缸子喝茶,看见他愣了一下。
“张厂长?这么早?”
“麻烦张叔,我找钱县长有急事。”
“钱县长今天一早就出去了,说是去市里开会。”老张头放下茶杯,“不过他临走前专门交代,你要是来了,让你直接去找办公室的小刘主任。”
张耀心里一热。
钱县长这是早就料到他会来。
办公室在三楼,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翻文件的声音。
“报告。”
“进。”
推门进去,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正伏案写着什么,抬头看见张耀,立刻站了起来。
“张厂长?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小刘主任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实的牛皮纸袋,“这是钱县长昨晚连夜整理的材料,让我务必今天交到你手上。”
张耀接过来,打开封口,只看了一眼,瞳孔就骤然一缩。
里面是一沓复印件,第一张就是永发厂的工商登记信息,后面是近三年的纳税记录、银行流水,甚至还有几张赵富贵和某些领导的合影照片。
最后一页,是一份手写的备忘录。
上面用钢笔写着几行苍劲有力的字:
“永发厂账目存疑,建议查三年内所有对公转账。”
“重点关注与省城‘宏达贸易公司’的往来。”
“带头闹事者刘猛,有流氓斗殴案底,可从治安角度入手。”
落款是钱卫国的签名,日期是昨晚十一点。
张耀的手指捏紧了纸袋边缘。
这哪是一份材料,这是一把刀,一把能直接捅进赵富贵心窝子的刀。
“钱县长说了,”小刘主任压低声音,“这些东西,该怎么用,你自己看着办。但有一条,别让人查出来是从县里流出去的。”
“我明白。”张耀把材料紧紧攥在手里,“麻烦您转告钱县长,这份恩情,我张耀记下了。”
从县政府出来,张耀没有直接回厂,而是拐进了邮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