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冯望舒在尽力活跃，但雅间内的气氛如同绷紧的弦，再不复初时的轻松和谐。
众人各怀心思，食不知味地又勉强坐了片刻，这场不欢而散的聚会才终于结束。
江绫月随着人流步出雅间，心思却飞快转动。
叫她上来的大概就是萧睿杰了，这人全程置身事外，看似温和无害，实则是借着这一事，将席间众人都试探了个遍。
不过，今日此行，这并非她首要的目的。
她从道观出来，便按照下人说的话来寻江锦悦二人，又因为她们二人在楼上，这才被叫了过去，理由充分，无人能指摘。
楼下，茶馆说书人依旧中气十足，“街上是人声鼎沸，锣鼓喧天！都是翘首等着放榜的！那梁五郎紧紧拥着舒家小姐，眼巴巴地，终于等来了报好消息！”
江绫月刚步下最后一阶楼梯，一道熟悉的身影便扑了过来，正是忍冬。
故事已近尾声，天色也彻底染上了墨蓝。
“小姐！拿到了！”，忍冬的声音压得极低，透着按捺不住的激动。
“沉住气，回马车再说。”，江绫月面上波澜不惊，只微微颔首。
车帘落下，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忍冬立刻从怀中掏出一个封信，郑重地递到江绫月手中。
江绫月迅速解开，借着车厢角悬挂的油灯，扫过纸上的字迹。
上面条记录着户部侍郎贪赃枉法的铁证。
时间、地点、涉案金额、经手人、甚至关键的人证姓名和物证藏匿之处，都写得清清楚楚，这比她预想的更加详尽。
这信字迹娟秀一看就是款冬写的。
但江绫月略感意外的是，按照款冬所说，除了常思林，那位马辰，竟也主动提供了不少关键内幕。
这人确实不简单，当时启翎到了山贼老窝时就发现了这位“书生”，他被山贼抓去的事情是个意外。
但此人对于京城中人的了解却极为深刻，恐怕就是局中之人。
江绫月将信纸重新卷好，藏入宽大的衣袖，随后放入空间。
“太好了！”忍冬终于松了口气，脸上绽开笑容，“小姐，有了这个，那桩糟心的婚约总算能甩掉了！”
江绫月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眼神却依旧冷静锐利，“东西是到手了，但法子得变。江家那群人，心思比墨还黑，我那位‘好父亲’更是装聋作哑的老手。”
“按原计划，是找御史用这证据弹劾侍郎，这样或许能解除婚约，如今怕是行不通了。”
忍冬笑容一滞，“啊？为什么？这可是铁证如山啊！”
“傻丫头，”江绫月眼神微冷，“江家图的从来不是我的死活。”
“就算侍郎倒了霉，只要婚约还在，他们就能打着贞妇的旗号，逼我嫁过去。到时候，被吃干抹净的是我，他们反倒能落个家风严谨的好名声。”
忍冬恍然大悟，气得小脸发白，“太…太卑鄙了！横竖吃亏的不是他们，所以就这么糟践别人吗？”
“所以，”江绫月语气斩钉截铁，“最干净利落的法子，是让户部侍郎家自己主动把这门亲事退了！让他们自己看清楚，娶我江绫月进门，不仅捞不着半点油水，反而会惹上一身洗不掉的腥臊！”
“等他们彻底死心，自然会求着上门退婚，跟江家撇清关系。”
“让他们自己退？”忍冬眼睛亮了，“小姐是说，用这证据…点醒他们？”
“是让他们看清现实。”江绫月纠正道，眼中寒光一闪，“继续这门亲事，只会引火烧身。明天，正好去见见那位被我的准丈夫害得家破人亡的苦主。”
继母为她找的丈夫赵文博出事，才是让户部侍郎清醒的最好良药。
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江府僻静的侧门。
江绫月带着忍冬刚回到自己那略显冷清的小院，就发现有人已在廊下等候。
是陈青，她依旧穿着淡粉色的衣服。
“大小姐回来了。”陈青规规矩矩地行礼，随后又笑了笑，但眉宇间笼罩着挥之不去的忧色。
“有事？”江绫月明知故问，语气平淡。
她给忍冬递了个眼色，忍冬立刻示意院中的粗使丫头退下，并关紧了院门。
陈青深吸一口气，笑颜如花，“听闻大小姐在外头开了间济世堂？医术很是了得？”
她说话间，一只手不自觉地轻轻覆上自己平坦的小腹，这是她后半生的全部指望。
陈青作为青楼的清倌，能被赎身，还成为官员的妾室已实属不易，没想到居然还能有孕。
然而入了江府这么久，她早就看清了秦夫人伪善嘴脸下的蛇蝎心肠。
江玉的官职是靠着秦夫人的父亲秦阁老谋来的，这么一位主，自然是大事都听秦夫人的。
秦夫人若想做些什么，江玉也只会当做不知情。
如今江绫月回府，反而成为了她的一丝希望。
江绫月了然，“是想让我替你保胎？”
陈青露出了勉强的笑容，此刻她眼中带泪，若是旁人看了只会觉得心疼不已。
“我实在是…”
江绫月语气平稳，带着医者的笃定，打断了陈青的施法前摇。
“我看过上次请平安脉留下的脉案副本，”“你体质尚可，主要是忧思过重，心绪不宁，导致胎气略有浮动。按我的方子安心调养，静心休养，问题不大。”
听到自己的情况还好，陈青的眼中多了三分喜色，泪水也消失了，“大小姐居然料事如神，知道我会找上你。”
“先别急着谢。”江绫月抬手，看了看陈青，“我帮你，你能给我带来什么？”
陈青顿了顿，江绫月气场十分强大，看来够秦夫人喝一壶了，她笑了笑，说道：
“大小姐，我们有共同的敌人。秦夫人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更视我腹中孩儿为心腹大患！”
陈青眨了眨眼，“我知道大小姐想拿回令堂的嫁妆，但光有一张单子，是不够的。”
“前朝的瓷器，可以换成前天的瓷器。而其他地方能做手脚的地方还多的是。”
“不过，我可以帮你引荐其中的一位账房管事，但如何拿到证据还要看小姐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