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识心里发酸，脸上却带着笑，他揉了揉赵建军的脑袋，又对赵小红温和地说：“放心，以后有机会一定还来。建军，小红，你们好好读书，听爹娘的话，等以后有机会，也来四九城玩，哥带你们逛故宫、爬长城。”
陈小莺则和刚刚建立起友谊的赵小红凑在角落里，两个小姑娘叽叽咕咕，互相交换着口袋里最后几颗舍不得吃的水果糖，郑重地约定以后要经常写信，说说各自的趣事。
夜色渐深，终究到了必须休息的时刻。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陈桂芳就窸窸窣窣地起床了，开始张罗早饭。
依旧是稠稠的米粥，烙得金黄的葱花饼，还特意煎了几个荷包蛋。
吃饭时，气氛有些沉闷。
大家都刻意不去提离别的话题，但弥漫在空气中的不舍，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浓烈。
吃完饭，赵国栋默默推出从邻居家借来的板车，把藤条箱和那个塞得鼓鼓囊囊的麻袋搬上去绑好。
“走吧，送你们去车站。”赵国栋的声音有些沙哑。
一家人沉默地出了门，走在津城清晨的街道上。
寒风依旧，天色灰蒙蒙的，一如大家的心情，车轮压在尚未完全融化的积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更添几分寂寥。
到了人头攒动的火车站，站在冰冷嘈杂的月台上，最后的分别时刻终于来临。
陈桂芳紧紧拉着王娟的手，一遍遍地叮嘱着路上要注意的事项，声音哽咽。
王娟只是红着眼圈不住地点头。
“呜——”
悠长而沉闷的汽笛声，如同催别的号角，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绿皮火车缓缓进站，带着巨大的惯性和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停靠在月台旁。
“上车吧，快上车！路上一定小心！”
陈桂芳用力推了王娟一把，眼里满是不舍。
王娟被陈识扶着，一步三回头地上了火车，陈小莺也拉着赵小红的手，依依不舍地松开。
陈识最后一个上车，他站在车门口，朝着站台上的三姑一家用力挥手：“三姑，三姑父，回去吧！外面冷！建军，小红，好好学习！”
“常来信！”陈桂芳喊声穿透了嘈杂。
火车开始缓缓移动，站台上亲人的身影随着车速加快而逐渐变小、模糊，最终消失在视野的尽头，只剩下空荡荡的月台和挥之不去的离愁。
王娟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这一次短暂的相聚，勾起了她太多深藏心底的姐妹情谊和对过往岁月的怀念。
陈小莺也蔫蔫地靠在陈识身边，小声嘟囔：“哥，三姑他们什么时候能来咱家啊？”
陈识搂着妹妹，轻声安慰：“很快，等咱们院子修好了，就请他们来，住多久都行。”
虽然这并不现实，但总归是有机会的。
老四似乎也感受到了母亲和姐姐的低落情绪，在王娟怀里不安地扭动着，小嘴一瘪，眼看也要哭出来。
回旅途在略显沉闷的气氛中开始。
车厢里拥挤依旧，气味混杂，但与来时的兴奋和期待不同，返程更多了一份对家的思念和离别后的淡淡惆怅。
火车“哐当哐当”地行进着，穿过冬日苍茫的华北平原。
王娟情绪渐渐平复，开始细心地照顾老四，陈小莺也慢慢从离别的伤感中走出来，重新对窗外的风景产生了兴趣，不时指着远处掠过的村庄、农田问这问那。
陈识则一边应付着妹妹的问题，一边在心里默默盘算。
随身空间里那丰硕的海货，是此行最大的收获。
到时候可以将这些鱼获找个理由给魏大川、牛丰骏等人送过去，新的一年的，这些个关系还是要继续保持的，对于罕见的海鱼，想必他们也有极大的兴趣。
此外，修缮院子的事情也必须立刻提上日程。
开春在即，材料筹备、工匠联系都要抓紧。
还有所里的工作，年后的治安压力估计不小，吴所和张所对自己期望很高，不能有丝毫松懈。
再加上，年后工作估摸着也要开始调动了，不知道自己立的那些功劳，能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级别。
千头万绪，都需要他这个年轻的当家人去运筹帷幄，压力固然有，但看着身边逐渐恢复笑语的母亲和妹妹，感受着肩膀上沉甸甸的责任，他心中更多是斗志和力量。
随着时间的推移，车窗外的景色越来越熟悉，距离四九城也越来越近。
一种“快到家了”的雀跃感，渐渐冲淡了离愁。
火车广播里终于传来了列车员熟悉的报站声：“旅客朋友们请注意，前方到站，四九城永定门火车站，请下车的旅客提前做好准备……”
“到了！到了！”
陈小莺第一个欢呼起来，扒着窗户向外张望。
王娟也长长舒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回到熟悉环境的放松神情。
她仔细地给老四裹好棉衣，整理了一下自己和孩子们的衣着。
火车缓缓驶入站台，熟悉的喧嚣、熟悉的北方干燥冷冽的空气扑面而来。
虽然只离开了短短两天一夜，却仿佛过去了很久。
随着人流下了车，走出出站口，站在熟悉的站前广场上，看着周围熟悉的建筑和匆匆的行人，一家人的心才彻底落回了实处。
“娘，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取行李。”
陈识把王娟和妹妹们安置在背风处，自己快步走向行李房。
取了略显沉重的藤条箱和麻袋，一家人踏上了回家的最后一段路。
穿过熟悉的胡同，青砖灰瓦，斑驳的门楼，偶尔传来的邻里招呼声……一切都透着令人心安的气息。
走到南锣鼓巷九十一号院门口时，午后的暖阳正洒在院门斑驳的朱漆上。院里隐隐传来刘婶呵斥孩子的声音，以及关老头那画眉鸟清脆的鸣叫。
陈识打开门。
“吱呀——”一声，院门开启。
“回来啦？”
正在院里洗衣物的刘婶第一个看到他们，脸上露出笑容，“哎呀，可算回来了！津城好玩不？这大包小包的，他三姑可真没少给你们带东西！”
关老头也背着手从屋里踱出来，瞥了陈识一眼：“瞧这风尘仆仆的样儿，没少瞎玩吧。”
虽是调侃，语气里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