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陈识便醒了。
虽然昨晚得知了拍花子团伙的消息,让他心头沉甸甸的,但他怎么着也是刑警队大队长,必须要养成处变不惊的习惯。
他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迅速穿衣起床。
院子里,王娟已经在灶台边忙碌,小米粥的香气混合着晨雾,带来一丝暖意。
“娘,早。”
陈识一边打着井水洗脸,一边状似无意地提起,“对了,昨晚上我下班路上,听东直门粮站一个相熟的朋友说,他们那儿今天有一批临期处理的陈年小米到货,价格比市面低三成,就是数量不多。您要有空要不看看去?买点回来,熬粥喝,爷奶肯定喜欢这口。”
王娟正在和面,准备蒸窝头,闻言抬起头,脸上露出惊喜:“真的?低三成?那可不老少了!陈年小米熬粥最是养胃!你小舅今天好像轮休,我这就去前头院儿跟他说一声,让他早点去排队!”
这年头,能省一点是一点,尤其是粮食,更是精打细算。
听到能低价买到好小米,王娟立刻上了心。
“嗯,您让小舅去吧,去晚了怕抢不着。”陈识用毛巾擦着脸,心里盘算着下一条情报。
他快速吃完早饭,一碗稠粥,一个窝头,就着咸菜丝。
然后对王娟道:“娘,我今天上午要去局里开个会,估计又得加班。要是小舅小米买多了,让他给我牛叔赵婶他们也送点过去,年前年后没少麻烦人家。”
“哎,知道了,你快去上班吧,路上小心。”
王娟满口答应,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这小米怎么分配了。
陈识推着自行车出了门,但他并没有直接去分局。
今儿出来的早,局里也都还没到上班点。
他绕了个弯,去了一个隐蔽的角落。
他需要为收购那个元代青花瓷瓶做些准备。
在一片林子里,他换上了一身半旧、甚至带着点补丁的深灰色中山装,脚上蹬着一双洗得发白的解放鞋,脸上还故意用手沾了点墙灰抹了抹,看起来就像一个家境普通,甚至有些落魄的年轻工人。
他又找了个半旧的帆布挎包背上,里面放着一沓钱和票,主要是用来掩人耳目的。
找来一块模糊的镜子照了照,陈识满意地点点头。
他推着自行车,再次汇入清晨上班的人流,但方向却是鼓楼大街。
“为民”理发馆很好找,就在鼓楼大街中段,一个不大的门脸,红白蓝三色的旋转灯筒静静挂着,玻璃窗上贴着理发、刮脸的红字。
时间尚早,理发馆刚开门,一个五十多岁、穿着白大褂、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清癯的老师傅正在店里打扫卫生,用鸡毛掸子掸着镜子前的座椅。
想必这就是赵青山赵师傅了。
陈识把自行车停在门口不远处,深吸一口气,脸上堆起几分焦急和局促,走了进去。
“师……师傅,麻烦问一下,您是赵青山赵师傅吗?”
陈识操着一口略带怯意的普通话问道。
赵青山停下手中的动作,回过头,打量了一下陈识这身寒酸的打扮,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语气还算平和:“我是。小伙子,这么早?理发还得等会儿,热水还没烧开。”
“不,不是理发。”
陈识搓着手,显得更加不安,他压低声音,仿佛怕被外人听见,“赵师傅,我……我姓李,是听……听道上一位朋友说,您家里有件老物件,想……想出手换点急用钱?”
赵青山闻言,眼神瞬间锐利起来,他再次上下仔细打量陈识,目光在他洗得发白的衣领和带着墙灰的手指上停留了片刻,满心满眼的谨慎。
“你听谁说的?”
赵青山声音压低,带着审视。
“是……是鼓楼东街‘博古斋’的孙老板……孙猴子,他……他指点我来的。”
陈识报出了之前打过交道的孙猴子的名号,这也是他早就想好的说辞。
古玩行当圈子不大,孙猴子这种掮客,消息最是灵通。
听到孙猴子的名字,赵青山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不少,显然他是知道这个人的,也默认了孙猴子可能泄露消息。
他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和痛惜。
“唉……家门不幸啊。”
赵青山摇摇头,走到店门口,左右看了看,然后将门口的“正在营业”牌子翻到“休息”一面,关上了半扇门,这才对陈识道,“你跟我到里屋来吧。”
陈识心里一喜,知道有门儿了。
他连忙点头,跟着赵青山走进了理发馆后面用布帘隔开的一个小里间。
里间更显狭窄,只放着一张单人床、一个旧衣柜和一张小方桌。
空气中弥漫着肥皂和头油的味道。
赵青山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用旧麻绳捆得结结实实的木箱子,箱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边角都被磨得光滑。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绳子,打开箱盖,里面塞满了防震的稻草和旧报纸。
他双手微微有些颤抖地从稻草中,捧出一个用厚实蓝布包裹的长条形物件。
当蓝布被一层层揭开时,陈识的呼吸几乎都要停滞了。
那是一个高约一尺多的青花瓷瓶!
瓶身修长,线条流畅优美,釉色白中泛青,温润如玉。
瓶身上,用苏麻离青料绘着繁复而精美的缠枝牡丹纹饰,发色浓艳,深处如蓝宝石,带有明显的铁锈斑和晕散效果,正是元代青花瓷的典型特征!
图案布局疏密有致,笔触酣畅有力,牡丹花怒放,枝叶缠绕,充满了一种雄浑豪迈的气韵。
瓶底露胎处,可见胎骨坚致,火石红自然深沉。
即便陈识对瓷器鉴定不算顶尖行家,但凭借前世的一些知识和系统情报的确认,他也能断定,这绝对是一件开门到代的元代青花瓷珍品,价值连城!
“这……这就是我家祖传的瓶子,说是元代的……”
赵青山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不舍,他摩挲着冰凉的瓶身,眼神复杂,“要不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在外面欠了赌债,被债主堵着门要砍手,我……我说什么也不会动这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啊!”
陈识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像是被这瓷瓶的华美所震撼,又带着穷小子见到宝贝的局促和贪婪。
他凑近了些,装作仔细查看的样子,手指轻轻触摸瓶身的釉面,感受着那历史的沉淀。
“赵……赵师傅,这瓶子……真好看。”
陈识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您……您打算卖多少?”
赵青山盯着陈识,伸出三根手指,咬了咬牙:“三百块!少一分都不行!”
三百块!
在这个普通工人月工资三四十块的年代,这无疑是一笔巨款!
陈识心里清楚,赵青山这价其实开得还算实在,显然是急于出手。
这件元青花的价值,远非金钱可以衡量。
他脸上露出极度挣扎和为难的神色,半晌,才像是下了巨大决心,从帆布挎包里掏出准备好的钱。
其实大部分是从随身空间里直接转移出来的。
他数出三沓大团结,每沓一百元,厚厚的一摞,放在小方桌上。
“赵师傅,我……我东拼西凑,就这些了……三百块,您点点。”
陈识的声音带着肉疼。
赵青山看到厚厚一摞钱,眼睛一亮,但随即又黯淡下去,他仔细地、一遍遍地清点着钞票,确认无误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东西归你了。希望你能好好保管它……”
他将瓷瓶用蓝布重新仔细包好,递给了陈识,动作缓慢而沉重。
陈识双手接过,感受着瓷瓶沉甸甸的分量,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他郑重地说道:“赵师傅您放心,我会好好收着的,绝不辜负这宝贝。”
交易完成,陈识不敢多留,将瓷瓶小心翼翼地用旧报纸裹了几层,放进帆布挎包,实则意念一动,已经将其悄无声息地收入了随身空间中最安全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