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职工食堂那边，天天催，脸都快拉成驴脸了！总不能顿顿萝卜白菜吧？你让我上哪儿去变水灵菜去？”
干部模样的男人压着声音说着。
被称作老赵的伙计一脸苦相，摊着手：“刘科长，真不是我不上心，跑了好几个早市了，就那点东西，还死贵。
稍微像样点的，早被国营饭店和那几个大厂子食堂的人抢光了，剩下的，要么歪瓜裂枣，要么贵得咬手，咱这点经费……实在是难啊。”
刘科长烦躁地抓了抓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叹了口气，眼神扫过街面，正好看到对面站着打量他们的宋晚柠和江知衡。
他见这姑娘穿着朴素但干净利落，眼神清亮坦荡，旁边的小伙子也斯文沉稳，不像闲人，心头一动，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竟主动走了过来。
“这位小同志，”刘科长挤出一点还算客气的笑容，“看你们在这儿站了会儿，是……有什么事？还是找人？”
他打量着宋晚柠，又看看她身后空空的板车方向。
宋晚柠心念电转，脸上立刻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这位领导同志，您好。我们刚从乡下送了点新鲜菜进城，刚给几家饭馆送完。看您这儿……像是需要菜？”
她话说得直接，眼神却干净，不卑不亢。
刘科长一听，眼睛倏地亮了，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新鲜菜？你们有？都有什么？有多少？”
他一连串问题砸过来，急切之情溢于言表。
宋晚柠心里有底了，笑容更从容了几分，“黄瓜、西红柿、豆角、青椒、茄子都有，都是今天一大早现摘的，水灵着呢，量的话，看您需要多少？我们村自己种的，保证新鲜，价钱也公道。”
刘科长激动地搓了搓手，“好，好，水灵就好，走，跟我去后面库房看看样，要是真像你说的，有多少我要多少。”
他顾不上矜持了，引着宋晚柠和江知衡就往后院走。
供销社的后院库房不算大，地上还堆着些蔫黄的菜叶，空气里有股淡淡的烂菜帮子味。
宋晚柠从带来的样品筐里，拿出几根顶花带刺的嫩黄瓜，几个红彤彤熟得恰到好处的西红柿，还有豆角和青椒。
那新鲜劲儿，跟库房里的一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刘科长拿起一根黄瓜，手指一掐。
他一脸惊喜，“好，这品相，比早市上抢的那些还好。”
他转向宋晚柠，眼神热切，“小同志，你这菜，怎么卖？”
宋晚柠没急着报价，反而问道：“刘科长，您这边大概每天需要多少量？是只要应急这一次，还是想长期稳定供应？”
这话，她问到了点子上。
刘科长沉吟了一下，实话实说：“不瞒你说，我们这，主要供应附近几个小厂子的职工福利和食堂，还有居民散户。”
“现在天热，蔬菜消耗大，加上缺口不小。要是品质和供应能稳定，我们当然希望能长期合作，每天……至少得保证两百斤各类蔬菜打底，品种要尽量丰富些，如果检查、招待的时候，需求更大。”
两百斤。
还只是打底。
宋晚柠心头一跳，这可比她之前零散送的量加起来还多。
但她脸上依旧平静，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成本和村里现有的产出能力。
“刘科长，既然是长期合作，图的是个稳定和信任，”宋晚柠开口，声音清脆，“我们村离县城不算太远，保证每天清晨最新鲜的菜送到您库房门口。价钱嘛……”
她顿了顿，报出一个比零售给饭馆略低，但比普通批发价又稍高一点点的数字，“您看这个价，成不成？保证都是今天这样的品质，不好的我们绝不掺进来。”
她报的价，既留出了供销社零售的利润空间，又保证了自己和村里人合理的收益。
刘科长心里飞快地拨着算盘。
这价钱，比他这两天跑断腿问到的批发价确实实惠，关键是品相有保障，还能送到门口。
省了他多少人力物力。
他脸上露出笑容：“小同志是个爽快人，这价钱就这么定了，不过今天能供多少？”
“今天带进城的主要供应了老主顾，剩下的样品不多，”宋晚柠实话实说，“明天一早，第一车新鲜菜，保准两百斤起，送到您库房，您看是现金结，还是……”
她试探着问。
“现金，现结！”刘科长大手一挥，毫不犹豫，“你们送菜辛苦，该当天结清，老赵！”
他招呼那个伙计，“拿纸笔来，咱们立个字据，不，写个简单的供销合同，小同志，你叫什么名字？”
“宋晚柠。晚霞的晚，柠檬的柠。”宋晚柠清晰地报上名字。
“好，宋晚柠同志！”刘科长接过老赵递来的纸笔，刷刷写了起来，一边写一边说，“以后，每天就按这个标准送，品种你看着搭配，时令新鲜的优先，有什么稀罕点的，提前打个招呼，咱们长期合作。”
不多时，一张简易订货单递到了宋晚柠手里。
上面写明了品名、大致数量范围、单价、送货时间和地点，还有刘科长的签名。
宋晚柠仔细收好。
告别刘科长后，宋晚柠和江知衡走出供销社后院，阳光似乎都更明媚了。
张福生赶着空车过来，看着两人脸上压不住的喜色，也咧嘴笑了：“这是谈成了？”
“成了，以后咱们有固定大主顾了。”宋晚柠跳上车，“回村，得赶紧安排上。”
宋晚柠背脊挺得笔直，看着道路两旁飞速倒退的田野，心思却转得飞快。
两百斤只是开始，刘科长话里话外还有更大的需求。
村里的地就那么多，现有的人手，起早贪黑也就勉强供应零散客户和这点新增的量。
要想吃下更大的蛋糕，甚至以后供应更多像供销社这样的点……
“江大哥，”她忽然开口，“光靠村里现在这些人手，不够了。地里的活要人，采摘分拣要人，运输也要人。咱们得雇人，专门干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