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工也有体面与不体面的,倒不是工作内容本身是否体面,而是除了应得的工钱之外,人本身是否还可以得到尊重。
人总应该有尊严的活着,在雇佣关系形成之前,她们是平等的,作为雇主,秦香莲认为自己理应为雇佣来的帮工创造一个好的工作环境,这是她应该做到的。
虽这是北宋,可秦香莲的心,到底不是一颗北宋的心。
小雅表示明白,秦慎姑又多提一句:“亏我还担心,要我真像大户人家的下人那样卑躬屈膝,一口一个小姐少爷的,我也是不能够,你钱给多了。”
秦香莲再次重申:“不多。”
三人俱笑起来。
齐婶子说秦慎姑是个话不多的,这两日见下来,倒并不是如此,总会开口讲话,倒应了从前不话少那句。
第一餐,来不及做些复杂耗时的,秦慎姑想到这点,是提着一点野菜过来的,怕秦香莲一个人在家没种什么菜蔬,她想着摊个野菜蛋饼。
秦慎姑到厨房,小雅跟着去烧火,一进去见着厨房干净整齐,和寻常人家油烟熏得发黑不一样,秦香莲家的烟道烟囱似乎做得格外好。
院子先看了,现再看厨房,就知道这活儿是轻省的,秦慎姑做活儿也更有劲,小雅道:“姑,我刚去用过了阿姊家茅厕,也可干净了,和在外头见过的都不一样,闻不到臭味,纸又白又软,我本舍不得用,又怕阿姊嫌弃我。”
秦慎姑往外头看了眼,没见着人,小声教孩子:“到人家家里,多做少说,不好背后议论人家,就有啥很想说的,也憋住,回家说,更不许外面去说。”
小雅点点头,吸了一大口气:“姑,鸡蛋饼快翻面,香了。”
秦慎姑麻利地翻了面。
秦香莲提前讲过,家里是分餐,所以端来三个盘子三只碗,每个盘子里都躺着张金黄煊软的鸡蛋糕,至于碗里,则是桂花酒糟,里头滚了淀粉水又煮沸过,是透明的糊糊状,一点酒味没有,只有酒香。
孩子们道了谢吃起来,秦香莲问:“你们早上着急,也没有吃就过来的吧,赶紧一起先吃。”
小雅点点头:“最后两张烙好就吃。”
秦慎姑端来她和小雅的早饭,喝的一样,只她们碗里的饼,明显没有她和孩子们的黄,像是没加蛋,秦香莲看在眼里,当时没说什么。
送完孩子回来,才说了这事,先是早上带过来的野菜和桂花酒糟,都没要钱,吃她家几个鸡蛋咋就舍不得?她总是心疼她们太老实本分。
秦慎姑欲解释,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人帮工,主家大方她只有高兴的,想往外推拒也舍不得,小雅都不小了,可是跟着她过日子长得可怜,没吃过什么好的,苦得很。
现有这个机会,就让她贪一些吧。
秦慎姑更加决心好好干活,不要辜负了秦香莲的好心,秦香莲见她不拒绝,又把提前准备好的旧衣裳给她。
秦香莲已看出秦慎姑的命脉,道:“你们早上冒着露水过来,小雅脸都冻红了,你看她的手,都是冻疮的疤痕,拿着吧,你好好做活就算是感谢我的,左右小雅长胖些长高些,我再不白会给你东西,我也抠门得很呢。”
安抚好帮工,午饭又吃上了现成的。秦慎姑手艺谈不上出挑,只能做些家常菜色,但却是实打实做了几十年的饭菜,现下食材调料俱全,做出的饭食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朴实味道。
对于不追求山珍海味的寻常人家来说,已经是好手艺,家常好味道。
再说小雅,手上戴上手套,洗洗洗刷刷的活儿,秦慎姑不要她帮忙,只拿着扫把打扫下几个屋子,秦香莲常做的,并不多脏,所以到了下午,她就陪着秦香莲坐在院子里边晒太阳边喝茶。
还有狸花猫可以撸,小雅抱着猫就躺在摇椅上睡着了,秦香莲拿来毛毯把孩子盖上,又对秦慎姑道:“家里的事,总没个头,不必一口气做完。”
秦慎姑并没第一时间接话,过了会儿才道:“日日有做的才好。”
秦香莲会心一笑,再不去劝她歇,日子久了,自然知道。
到了做晚饭,秦香莲去接孩子,叮嘱道:“做好了你们先吃,吃完可以家去了,我们的温在锅里。”
秦慎姑让她赶紧去,等秦香莲回来,远远就看到屋顶上炊烟袅袅,再走到门口,一屋子热饭热菜的香味,守在门口的小雅跑进去道:“姑,阿姊回来了!”
见过秦香莲早上往返的时间,秦慎姑的晚饭是掐着时间做好的,确保一回来就能吃上,还不会冷。
秦香莲已明白秦慎姑是个极有时间观念的能干人,女人寡居依靠自己而活,确实是必须能干。
夜里,秦香莲就问孩子们对今天来的秦慎姑和小雅的观感,接不接受她们长期过来帮忙。
秦慎姑收获了一致好评,但是小雅,俩孩子酸溜溜地道:“娘你知不知道今天你满眼都写着心疼小雅姨,你知道不让小雅姨发现你的怜悯,怎么不怕我们发现?”
秦香莲故作诧异:“你们连这个醋也要吃?娘还不爱小雅。可你们知道的,娘永远最爱你们,但是娘不可能只爱你们。我会爱春天里的野花冬日里的暖阳,爱目所能及的美好的一切事物。你们爱我,我却不会因为你们的爱去拒绝爱万事万物,倘若我什么也不爱,就也不会爱你们的。”
孩子们反驳:“可是总有人只爱独独一个,娘太博爱了。”
秦香莲故作苦恼:“只能爱一个啊!那我是爱你还是爱你呢?”
春娘和冬郎视线焦灼,战争一触即发,秦香莲伸手把两个一起揽到怀里:“好了,小雅和你们不一样,她分不走娘对你们的爱的,放心。”
秦家庄的局部战争被拥抱无声化解,而宋夏之间的战争,就没有那样容易化解了,只是西夏明显感受到了战争的阻力,他们原以为势在必得的胜利之战,在某一天某一刻,与和他们原来预想的结果有了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