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成了粘稠的糖浆。
一秒。
两秒。
十秒。
井盖下，死一般的寂静。
谭烈川的心跳，一下，一下，沉重地敲击着自己的肋骨。风声在他耳边呼啸，卷起地上的尘土和纸屑，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片废墟中显得格外刺耳。
他身后的断墙边，一名侦察兵半跪在地，怀里抱着一支加装了红点瞄准镜的战术步枪，准星牢牢套住那个水泥井盖，手指虚搭在扳机上，一动不动，像一尊石化的猎人。
三点钟方向，半塌小楼的二层窗口。
狙击手趴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通过高倍率瞄准镜，那个井盖被放大了数十倍，上面的每一条裂纹都清晰可见。他的呼吸平稳悠长，与风声融为一体。
频道里，只有电流的嘶嘶声。
难道，被发现了？
谭烈川的脑中闪过一丝疑虑。对方的卫队难道装备了什么黑科技，可以探测到生命信号？还是说，这只是摄政王那条老狐狸的又一次试探？
他下意识地想起了李舟。那个坐在指挥部里，闭着眼睛就能“看”穿一切的男人。
不，他不会错。
猛虎营的字典里，没有“如果”，只有“执行”。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持续到第二十秒时。
“吱嘎——”
一声摩擦声响起，沉重的水泥井盖被从下方顶起一道缝隙，几粒碎石从边缘滚落。
紧接着，井盖被猛地推向一旁，发出“哐当”一声巨响，重重砸在地上。
一个肥硕、苍白的脑袋从黑洞洞的井口探了出来。
是摄政王。
他那双金鱼眼惊恐地四下扫视，浑浊的眼球里布满了血丝。他看到的，只有月光下寂静的废墟，和远处王宫方向传来的、已经变得模糊的火光与枪声。
安全了。
他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快，扶我一把……我的腰……”
摄政王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一只手撑着洞口边缘，另一只手死死地按住自己的后腰，那张肥脸上因为剧痛而五官扭曲。
刚刚在下面，他用尽吃奶的力气去推那个死沉的井盖，结果用力过猛，把他那副被酒色掏空了的陈年老腰给闪了。
两名亲卫立刻手忙脚乱地从地道里爬出，一左一右，像架着一头待宰的肥猪一样，将他从洞口里拖了出来。
摄政王双脚踩在坚实的土地上，踉跄了几步才站稳。他贪婪地、大口地呼吸着外面冰冷而自由的空气，尽管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尘土的味道，但在他闻来，却比任何香水都要芬芳。
他回头，望向远处那座自己生活了几十年的、此刻却灯火通明如同炼狱的王宫，脸上浮现出一种病态而扭曲的笑容。
“一群蠢猪！”
他啐了一口唾沫，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等我联系上西洲联盟的朋友，我会回来的！我发誓，我会回来的！”
他越说越亢奋，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率领大军反攻，将所有龙昭人踩在脚下的场景。
“我要把他们，把你们，所有人都吊死在王宫的门口！用你们的血，来洗刷我今天受到的耻辱！”
他身旁的一名亲卫低声提醒道：“殿下，我们该走了，这里不安全。”
“对，走！”
摄政王大手一挥，整理了一下自己满是污泥的华贵衣袍，挺起胸膛，迈出了他走向“自由”的第一步。
也就在他这一步落地的瞬间。
“咔哒。”
一声清脆的、极具质感的金属撞击声，从他正前方的一堆建筑垃圾后面响起。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摄政王的心脏上。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还没等他反应过来。
“咔哒。”
“咔哒。”
“咔哒咔哒……”
四面八方，所有的阴影里，所有的废墟后，所有的断墙下，同时响起了十几声同样的、冰冷而致命的声响。那是步枪解除保险的声音。
是死神敲门的声音。
一道道穿着黑色作战服、如同鬼魅般的身影，从黑暗中缓缓浮现。他们仿佛是从地里长出来的，与周围的环境完美融为一体。
十几支黑洞洞的枪口，如同死神的眼睛，从四面八方，无声地对准了他和他的两名卫兵。
空气，在这一刻凝固了。
摄政王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比刚才探出头时还要苍白。他那双金鱼眼瞪得滚圆，嘴巴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保……保护我！”
几秒钟后，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终于从他喉咙里挤了出来。
他身旁的两名亲卫是伽梵最精锐的士兵，反应不可谓不快。在摄政王尖叫的瞬间，他们已经下意识地抬起了手中的短管步枪。
但他们快，有人比他们更快。
一道黑色的残影，如同一头捕食的猎豹，无声地从侧面的断墙后猛扑而出。
谭烈川。
他甚至没有开枪。
在左侧那名亲卫的枪口即将抬起的瞬间，谭烈川的身体已经撞入他的怀中。一记干净利落的右肘，带着全身的冲力，狠狠地击打在对方的脖颈侧面。
“唔！”
那名亲卫连闷哼都没能发出一声，眼球瞬间外凸，身体像一截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地倒了下去。
在击倒一人的同时，谭烈川的左手已经闪电般抓住了对方的步枪，顺势一带，沉重的枪托划过一道迅猛的弧线，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另一名亲卫的脸上。
“嘭！”
一声闷响，伴随着牙齿碎裂和鼻梁骨断裂的脆响。
第二名亲卫仰面倒下，脸上血肉模糊。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快到极致，狠到极致。
从谭烈川发动攻击，到两名伽梵最精锐的王宫卫队成员失去战斗力，整个过程，不超过五秒。
快到摄政王那只准备从怀里掏枪的手，才刚刚摸到枪柄。谭烈川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他面前。
“砰！”
一只包裹着黑色军靴的脚，狠狠地踩在了摄政王那只肥硕的手背上，将他的手和那把镀金的手枪，一起死死地踩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啊——！”
摄政王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嚎，整个人被这股巨力带着，狼狈地扑倒在地。
谭烈川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脚下这滩烂泥，抬脚，将那把镀金手枪轻轻一挑，踢出数米之远。
他缓缓蹲下身，冰冷的声音，仿佛来自九幽深渊，一字一句地在摄政王耳边响起。
“龙昭帝国，第一空降师，猛虎营。”
“奉命，请您回去，继续开‘早朝’。”
“早朝”两个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戏谑与嘲讽。
摄政王彻底崩溃了。
他放弃了所有抵抗，像一滩真正的烂泥一样瘫在地上，浑身抖如筛糠，嘴里反复地、失神地喃喃着。
“不可能……这不可能……你们……你们怎么可能找到这里……”
“这条路……只有我和国王知道……不可能……”
谭烈川看着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他凑到摄政王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补上了一句。
“对了，忘了告诉你。”
“你的这条地道，全长八百五十五米。我们帮你量过了，一米都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