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煜城夹菜的手顿了顿，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筷子上轻轻敲了敲，随即夹了块云棠音爱吃的排骨放进她碗里：“多吃点，下午跑了趟银匠铺，该饿了。”
云棠音抬头冲他笑了笑，刚要张嘴，就见傅远山的筷子啪地磕在碗沿上，他低下头扒饭，耳根却悄悄红了。
宋玉双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放下筷子咳嗽两声：“你们谁明天跟我去趟菜市场？买点肉和蛋放着，给音音补身子。”
傅远山连忙应声：“我吧，我去吧，妈。”
蒋建华却不乐意了：“妈，家里钱不是弟妹管着吗？买肉得跟她要钱吧？”
她故意把弟妹两个字喊得格外响，像是在提醒所有人谁才是当家的。
云棠音舀了勺汤：“二嫂放心，该花的钱我不会省。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敢像上次那样虚报菜价，以后你们夫妻俩的口粮就按最低标准发。”
蒋建华还想说话，被傅远山在桌下狠狠踩了一脚，只能把话咽回去。
傅煜城瞥了傅远山一眼，慢悠悠地开口：“二哥最近是不是挺忙的？”
傅远山嗯了一声：“还行，就是活儿太杂，我还是想在车间多学学技术。”
“也是。”傅煜城点点头，“不过车间里油污重，二哥恐怕少不了沾脏，还是少往堂屋凑，免得把妈新做的坐垫弄脏了。”
这话明着是提醒，实则是敲打。
傅远山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扒了两口饭就站起身：“我吃饱了，先回屋了。”
蒋建华也赶紧放下碗跟上去，走到门口时，听见云棠音笑着对余霞说：“大嫂明天陪我去找裁缝吧，把那块花布给妈做了。”
“哎！好！”余霞脆生生地应着，声音里满是雀跃。
蒋建华攥紧拳头，心里把傅远山骂了千百遍，要不是他刚才盯着云棠音看，傅煜城能故意挤兑人？
回到屋，傅远山就是一脸不满：“你刚才跟云棠音较什么劲？没看见傅煜城护着她？”
“我不就是想让她多拿点钱吗？”蒋建华也火了，“弟弟来了总不能吃咸菜吧？”
“吃什么由云棠音说了算！”傅远山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你要是再惹她不高兴，咱们连饭都吃不上！”
蒋建华被他吼得愣住，突然想起白天搜余霞屋子的事，气不打一处来：
“还不是你说肯定能找到余霞藏的招工启事？现在倒好，没抓到别人把柄，反倒让余霞跟云棠音凑得更近了！”
“我哪知道余霞把东西藏那么严实？”傅远山也来了气，“要不是你非要生事，还要去搜屋，能有这么多事？”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起来，声音大得连院外都能听见。
堂屋里，余霞抿着嘴偷笑：“这俩人又吵上了。”
宋玉双叹了口气：“让他们吵吧，吵够了就消停了。”
她看向云棠音，“音音，你打算怎么安排？”
“还能怎么安排？”云棠音放下碗，“又不是咱傅家的人，愿意来上门就来做客人，想住下就让他们住东厢房，伙食跟咱们一样。要是许润丽敢挑三拣四，就让二嫂自己掏钱给她改善。”
余霞拍手：“就该这样！总不能让外人骑到咱们头上。”
傅煜城握住云棠音的手：“要是许润丽敢提过分要求，不用你出面，我来应付。”
云棠音笑着点头，心里清楚傅煜城这是在给她撑腰。
有他这句话，相信谁也不敢放肆。
第二天一早，云棠音和余霞刚要出门，就见傅远山蹲在院门口修锄头，看见她们手里的布包，突然开口：“弟妹？我跟你们一起去吧，妈不是说要给你补身子？”
余霞刚想拒绝，被云棠音用眼神制止了。
路上，傅远山故意走在云棠音身边，几次想开口搭话，都被余霞抢了先。
“音音你看，前面卖糖人的呢！”
“音音这布颜色真好看，妈穿上肯定好看。”
傅远山插不上话，只能跟在后面，看着云棠音和余霞有说有笑，心里像被猫抓似的难受。
到了裁缝铺，余霞拉着云棠音去挑纽扣，故意把傅远山甩在门口。
傅远山盯着云棠音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工业券。
那是他特意跟同事换的，本想送给云棠音做人情，现在却连递出去的勇气都没有。
“二哥也挑挑？”云棠音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块蓝色灯芯绒：“这块布做裤子不错。”
傅远山猛地回过神，慌忙点头：“好……是不错，结实耐穿。”
“那就让售货员剪三尺吧，我给阿城也做条裤子。”云棠音把布递给裁缝，又对余霞说：“大嫂，你有喜欢的吗？”
余霞眼睛一亮，指着块浅灰色平纹布：“这块好！做件褂子耐脏，正好给我家那口子穿。”
云棠音刚要应声，傅远山突然凑过来：“浅灰色太老气，大哥还年轻着，不如试试这块水绿色？”
他说着就想去扯布料，被裁缝师傅抬手拦住。
“客人看好再动，别弄皱了。”裁缝拿起软尺随手卷了卷：“这位同志，你要是没事，还是往外走走吧，我这儿都是女客，量身子啥的你看着也不方便。”
傅远山的手僵在半空，只能皱了皱眉，不情不愿地退到门边。
余霞捂着嘴偷笑，凑到云棠音耳边：“他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云棠音没接话，让裁缝先给宋玉双的布料画线，忽然瞥见傅远山正偷偷往她这边瞄，干脆转身对着余霞说：“大嫂，我看那块粉色的也不错，要不要顺带剪两尺？”
“哎！对呀！”余霞立刻忘了傅远山，拉着裁缝去看布料：“就要那个，软和，做个小坎肩儿正好。”
傅远山看着两人热火朝天挑布料的样子，口袋里的工业券被捏得发皱。
他原想借买布讨云棠音欢心，哪成想连句话都插不上，反倒像个多余的影子。
等裁缝剪好布料，云棠音给了钱，转身对傅远山说：“二哥要是没事，先回吧，我跟大嫂还得去趟供销社买东西。”
“我……”傅远山刚想说一起去，就见云棠音已经快步追上余霞，两人说笑的声音飘过来，像根细针，扎得他心口发闷。
他站在裁缝铺门口，看着两人的背影拐进巷子，突然把工业券狠狠揣回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