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润丽攥着灶沿的手指突然收紧，指腹蹭过粗糙的木头，磨出细微的疼。
她猛地抬头看向云棠音，眼里的红血丝像刚被揉过的纸：“你以为你现在还是云家大小姐？”
灶房里的蒸汽还没散，把她的声音泡得发沉：“云之雄早就不是当年的云之雄了，我妈现在在乡下纺线挣工分，手指磨得比老树皮还糙，你凭什么站在这里说本分？站着说话不嫌腰疼？”
云棠音擦灶台的手顿了顿，银镯子在水汽里晃出冷光：“那确实比某些靠男人编瞎话撑面子的人本分。”
她把抹布晾在绳上，水珠顺着布纹往下滴，“至于云家以前是什么样，跟现在的日子没关系。就像你总盯着云之雄的女儿这个名分，也难怪你现在会混成这样。”
蒋建华一看气氛不对，在旁边急得直搓手：“润丽你少说两句！”
生怕云棠音再一个火力全开，把俩人捆一块儿给炮轰了。
“不然她什么意思！？”许润丽突然提高声音，胸口剧烈起伏，“她从我第一天进云家家就看不起我！在傅家也这样，我挖野菜她说费油，我说龙井她说贵，她就是见不得我过得比她好！”
“我要是见不得你好，”云棠音走到她面前，两人之间只隔了个灶台，“现在就该直接把欠条拿出来甩你脸上。”
许润丽的脸唰地白了，往后退了半步，撞在门框上：“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云棠音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戳在人脸上，“你半夜往意见箱塞举报信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敢不敢？”
蒋建华呀了一声，这才知道昨晚许润丽塞举报信的时候云棠音居然看见了。
许润丽的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
“我没写你的名字，而且也已经被撕了。”她最后才挤出一句，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写没写不重要。”云棠音转身往水缸走，“重要的是你觉得毁掉别人就能让自己好过。就像你总盯着云之雄的女儿这名分，好像把我拽下来，你就能变成另一个云棠音？”
她舀起一瓢水，往锅里倒，“但日子不是戏台，换件戏服就成了别人的，对我来说，你就是个小丑。”
锅盖被蒸汽顶得“咔哒”响，许润丽盯着灶膛里的火苗，突然蹲下身捂住脸。
蒋建华站在旁边，想递帕子又不敢。
蒋建华急得在原地转了两圈，最后抓起灶台上的粗布帕子，硬塞进许润丽手里：“擦擦吧，哭花了脸，等会儿志成来了该以为我们欺负你了。”
许润丽没接，帕子掉在地上，沾了些灶膛里带出来的煤灰。
她的肩膀抖得厉害，哭声闷在掌心里，像被掐住的猫叫。
云棠音往锅里添了把米，木勺搅着水发出哗啦声：“哭解决不了问题。你要是觉得我骂你小丑委屈了，就该想想，为什么非要学别人过日子。”
她把锅盖盖上，转身靠在灶台边：“傅煜城在部队训练崴了脚，也没抱怨过‘要是不当这个兵就好了’。日子是自己的，盯着别人的影子走，走得再快也是歪的。”
许润丽突然抬起头，眼里的泪混着恨意：“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从小锦衣玉食，就算现在落了难，也能嫁进傅家当少奶奶！我呢？我从生下来就活在你妈的阴影里……”
云棠音冷笑一声：“我没那么大的能耐，能左右你的日子，少给我扣帽子。”
蒋建华在旁边赶紧打圆场：“音音你听我说，润丽她就是嘴直，没……没坏心眼！”
云棠音瞥了两人一眼：“没坏心眼？打算把整个傅家都拉下水也叫没坏心眼？”
许润丽此刻的心情又脏又乱。
她突然想起昨天半夜，蒋建华撕举报信时说的“你这是把傅家往火坑里推”，原来那时候云棠音就醒着，却没出来抓现行。
“你到底想怎么样？”许润丽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要我给你磕头认错？”
云棠音抬眼扫过她，银镯子在灶光里闪得刺眼：“既然你自己提了，也行。就对着灶王爷磕三个响头，把你半夜塞举报信、撺掇蒋建华抢账本的事说清楚，磕得响，我就当没看见过欠条。”
许润丽猛地抬头，眼里的泪都僵住了：“你真要我磕？”
“怎么？不敢了？”云棠音往灶前挪了挪，“刚才喊着要磕头认错的是你，现在怂了的也是你？许润丽，你这点出息，连灶台上的蚂蚁都不如。”
蒋建华想拦，被云棠音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许润丽盯着灶台边的香炉，指节攥得发白。
她这辈子最恨被人踩着头，可欠条攥在云棠音手里，蒋志成的前程还悬着，她深吸一口气，膝盖刚要弯，突然被云棠音喝住：
“慢着。磕之前先想明白，你是给我磕，还是给傅家磕？”
这句话像鞭子抽在许润丽心上，她猛地直起身，眼泪混着恨意砸在地上：“云棠音你别欺人太甚！”
“欺你又怎样？”云棠音往前一步，几乎贴着她的脸，“你半夜往意见箱塞信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欺人太甚？你撺掇别人拿傅家名声赌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你自己是不是欺人太甚？”
她抬手点了点许润丽的心口：“你以为磕头是给我看？是让你自己记着，云家容你吃穿，不是让你当白眼狼的。”
许润丽突然尖叫起来，像被踩住尾巴的猫：“你云棠音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有傅煜城护着，有账本攥着，你当然能说日子是自己的！你……你何不食肉糜！”
“至少我没靠害人过日子！”云棠音扬声回敬，“你在云家干过的事儿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和你妈是一样的人！”
说完，云棠音抓起灶台上的铁铲，哐当一声拍在锅沿上：“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磕完头滚蛋，要么我现在就拿着欠条去找蒋志成，让他看看他媳妇是怎么算计傅家的！”
许润丽被震得一哆嗦，突然笑了，笑得眼泪直流：“云棠音你真以为能拿捏我？我告诉你，这头我可以磕！但你记着，你今天让我受的辱，迟早要你加倍还回来！”
说完，她咚地一下直接跪在灶前，额头刚要碰地，又被云棠音的话钉住：
“别用你的脏额头碰灶王爷。就跪在那儿，把你干的龌龊事说清楚，音小了，我可不算数。”
许润丽的膝盖在青砖上硌得生疼，屈辱像灶膛里的火，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