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想到了阿蛮,心中最后一丝顾虑也消散了。
他合上锦盒,单膝跪地。
“属下明白。三日前夜,定让这桩盟约胎死腹中,不辱君侯所托!”
夜色渐浓,南风坐在案前,捏着那个小巧的锦盒,缓缓打开。
一小瓶浅褐色粉末。
他盯着那瓶子,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此行若成,裴玄的楚盟计划将落空。
可一旦失手,他自身难保。
辗转半宿,天刚亮,南风便牵着马悄悄来到东宫门外的僻静巷口。
这里有一棵老树,枝桠茂密,正好能掩住身形。
他勒住马缰,耐心等候。
他赌阿蛮今日会出门。
果然,约莫半个时辰后,东宫侧门缓缓打开。
阿蛮在阿亚的搀扶下走了出来,身上裹着厚重的狐裘披风,却依旧显得单薄。
她坐上了早已等候在旁的王青盖车,那是裴玄的车驾,看来是要一同进宫。
南风的目光紧锁在阿蛮的侧脸。
她的眼里没了半分从前的灵动,只剩沉沉的倦怠。
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生气,蔫蔫的提不起精神。
看到她这副模样,南风捏着马绳的手骤然收紧。
心疼,愤懑。
这硕大的东宫,终究还是让她受了这般委屈。
马车缓缓启动,阿蛮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忽然抬手掀开了车帘的一角,探出头向外张望。
“看什么?”
裴玄凑了过来,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
阿蛮心头一跳,连忙放下车帘,轻声道:“没什么,就是想看看外头的街道,许久没出来了。”
裴玄没有追问,只是静静坐回她身边,车内重归沉默。
不远处的老树下,南风看着王青盖车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街道尽头,才缓缓松开了紧握的马绳。
他调转马身,他双腿一夹马腹,朝着城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离开蓟城后,南风一路疾驰。
按照密信上标注的接头地点,直奔城郊三十里外的望北驿。
这驿站地处燕楚边境要道,往来商贩络绎不绝,最是适合藏人。
也正合了楚使隐秘行事的心思。
毕竟这桩结盟瞒着楚王,容不得半点差池。
他提前半个时辰抵达,选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点了两碟小菜一壶茶水,伪装成歇脚的行商。
可目光却暗中扫过驿站内的每一个人。
午时刚过,驿站门口进来三个男人。
他们身着粗布商贩服,肩上背着鼓鼓囊囊的货袋。
几个人的靴子上沾着新鲜的泥渍,南风一眼就能识破他们不是长途跋涉的生意人。
何况,他见过裴玉给的画像。
这三人虽换了装扮,可他一眼还是能认出,他们是楚国王叔的心腹。
领头的那人,是王叔麾下谋士武先生,另外两人是贴身护卫。
南风不动声色地垂下眼帘,假装低头喝茶。
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了三人身上。
那三人选了他邻桌的位子坐下,点了几道小菜便开始交谈。
“武先生,明日一早我们就动身进蓟城吗?”
武先生点了点头:“主公再三叮嘱,明日午时必须赶到醉香楼,到时候会有人接应我们。”
“属下不明白,这望北驿到蓟城还有一日路程,我们为何不骑马,而是要选择换慢车?”
武先生瞪了他一眼。
“蓟城城门盘查甚严,我们三人骑马赶路太过惹眼。不如弃马换慢车,拖着这些货物,装作寻常商贩进城,才不会引人怀疑。”
“还是先生考虑周全。”
“今夜就在这驿站歇下,明日天不亮就出发,务必低调行事。那盟书我已藏在货袋夹层,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南风听着这些话,心中暗自庆幸。
他们要换慢车进城,意味着行动会更加迟缓,也给了他下手的绝佳机会。
他看时机成熟,缓缓起身,装作要去柜台。
路过邻桌时,故意脚下一绊,恰好与端着酒壶过来的小二撞了个满怀。
“哎哟,客官您没事吧?”
小二吓得连忙道歉,手里的酒壶晃了晃,险些洒出酒来。
“无妨。”
南风顺势扶住小二,手指却趁着弯腰的瞬间,将藏在手心的醉魂散尽数倒进了三人桌上的茶壶里。
这醉魂散就是是裴玉特意准备的。
无色无味,混在茶水中竟看不出丝毫异样。
服用后半个时辰便会使人昏迷,却不会伤及性命。
做完这一切,他若无其事地付了酒钱,转身走出驿站,在附近的林子里潜伏起来。
他看着三个楚人回了自己的厢房,他继续观望。
约莫一炷香后,屋内传来桌椅碰撞的声响。
南风悄悄折返回去,透过窗户缝隙一看,只见三个楚使趴在桌上。
他左右看了看,见无人留意这边的动静,便迅速推门而入,反手掩上房门。
南风动作麻利地翻找起来,很快便在武先生的货袋夹层里摸到了一个油布包裹。
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一卷盟书。
他不敢耽搁,立刻从怀中取出裴玉早已备好的假盟书。
上面的字迹,印章模仿得惟妙惟肖。
只是将借兵三千改成了借兵五百,又在里悄悄加了一句楚国需先交付粮草万石作为诚意。
这些,足以让裴玄与楚国王叔心生嫌隙。
快速调换好盟书,南风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才悄然退出房间,消失在驿站外的密林里。
他翻身上马,朝着蓟城的反方向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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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午时,日头正盛。
醉香楼早已按裴玄的吩咐清了二楼雅间。
竹若身端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叩着桌面,目光时不时瞟向楼下街口。
按照约定,楚使应在午时准时赴约。
可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雅间外依旧静悄悄的。
他起身走到楼梯口,对守在楼下的小厮吩咐:“去看看掌柜的,问问有没有三位外地来的商贩,说好了午时来二楼赴约。”
小厮连忙跑去找掌柜,片刻后便领着掌柜匆匆上来。
掌柜赔笑:“回这位公子的话,一早上确实有三位外地商贩来过,说是要等一位贵客。
可他们在一楼大厅坐了没半盏茶的功夫,不知为何,突然起身匆匆离开了。”
“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