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师？谢老师！你人呢！”傅柠探头探脑地进来，环顾一周，不见人影。
“真不在？”她想起那天五味说他有事要忙，让小熊猫“监督”她。
这都多少天了？还没忙完？
“五——”她正要喊器灵，雅室门口光影一晃，一道熟悉的身影悄然浮现。正是谢临川。
“我还以为你不在呢！”傅柠松了口气，立刻凑上前去，“你忙完了？现在有空吗？”
谢临川本不打算现身。可转念一想，若此时避开，依五味现在那爱添油加醋的性子，还不知会在她面前怎么编排。与其让她从别处听来歪曲的说法，不如……由他亲自说。
他敛了神色，语气平淡：“怎么，伤才好，就惦记着修炼了？”
傅柠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自顾自地倒了杯水喝：“那倒不是。”她放下杯子，目光坦然地望过来，“我就是来问问，你前几天去做什么啦？忙完了吗？怎么都没来看我！”
她虽大多时间在昏睡调养，却并非毫无感知。
谁来过、停留了多久，她都隐约有感。
沈寂几乎寸步不离，五味神出鬼没，林雁、园宝、风吟、阿雪、甚至花绯墨都轮流来看过，小蘅更是常驻。
唯独他，一次也没出现过。
谢临川被她这么直球的一问，一时语塞。
在她心中，他是师长，是修行路上的指引者，以往相处也多围绕修炼展开。
可她这句话，却带着学生式的理所当然，还有一丝亲近的埋怨。
“我……”谢临川罕见地斟酌了下用词，绕开了“探望”的部分，“前几日替你去凑冥石了。直到昨天，才将余下的九万七千颗凑齐。”
他稍作停顿，将话题带回正轨：“冥界之事，我透过那法器也看到了。此次对手远强于你，你能临危不乱达成目标，已属难得。待你结丹境界稳固后，可去真实秘境中多加历练。”
傅柠隐约觉得他语速似乎比平时慢了些，有点不寻常，但注意力很快被“凑冥石”三个字拉走。
“……你帮我去凑冥石了？！肯定是五味那小子说的吧！”她恍然大悟，随即捕捉到关键。
对呀！任务只要求获得冥石，又没说非得亲手赚？
能量点需要积累，可货币……不一样！
她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这层？
“一定是老师的主意吧！不愧是你！谢谢老师！”她眉眼一弯，真心实意地道谢，只觉得自家老师果然深谋远虑，替她省去不少麻烦。
见她并未深究他回避“探望”一事，似乎也没联想到别的，谢临川便顺着接话：“不必言谢。你眼下要紧的是尽快结丹。唯有金丹有成，才能踏入更广阔的天地，见识更深玄的道法。”
“嘿嘿…结丹嘛…应该是快了。你想吃什么？这么贵的菜我一定给你好好弄！多点几个都行！”傅柠心情大好，冥石到手，另一项任务经此一遭也有了眉目。金丹与第二层，已在咫尺。
他微顿，反而问：“你喜欢吃什么？”
傅柠一愣：“啊？我？我喜欢吃的可多了，酸甜苦辣咸，只要做得好吃，我都喜欢。你别管我，谢老师你喜欢什么尽管点，放心交给我就行！”
见她笑容鲜活，谢临川觉得连日积压的沉郁似也被冲淡些许。
她在自己身边时那份自然流露的信任与亲近，是与旁人不同的……这念头刚浮现，他心头一警，立刻将其压了下去。
他只道：“不必迁就我。做你爱吃的就好，届时……我们在此共饮，如何？”
“好叭，”傅柠爽快答应，想到能给自己做顿真正想吃的，也开心起来，“那我可要自己享受享受了哼哼，顺便犒劳老师你！”
“好，”谢临川颔首，“拭目以待。”说罢，他撩起衣袍，在她对面坐下。
雅室内的气氛仿佛又回到从前教学相伴时的平和。
傅柠喝了口水，忽然想起另一桩要紧事，神色认真：“对了老师，还有件事想请教你。”
“嗯？”他抬眼。
“幽冥诀……”傅柠斟酌用词，“老师你应该知道沈寂的功法特殊吧？他之前差点被反噬，虽然暂时压住了，但除了他将功法练到最高层之外，有没有别的办法能护住心脉，或者减轻反噬的风险？”
五味虽说过暂时无碍，可“暂时”二字，总让她放心不下。
功法修炼哪有那么容易？
沈寂如此待她，她也要为他多筹谋几条后路。
谢临川在听到“幽冥诀”与“沈寂”时，原本放松置于膝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收拢。
若在平日，他自会简洁告知已知解法，或点明此道凶险，唯有自持。
可此时，他却眉头微蹙，脱口问道：“你很关心他？”
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怔了怔。
“当然？”傅柠答得干脆，“老师你应该也知道，咳…沈寂这次功法差点失控，跟我也有点关系。”她继续，“所以，除了靠他自己，真没别的辅助方法了吗？”
她竟已如此上心。
谢临川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
是了。
沈寂待她情意炽烈直白，甚至不惜交出魂血，将性命托付。
功法反噬、力量暴涨至近乎分神之时，她那些闪躲亲昵的小动作，以他当时之力，又怎会真的控制不住？
阿柠年纪尚轻，正值情窦初开。
这般朝夕相处，共历患难，生出在意之心，再自然不过，不是吗？
谢临川在心底无声叹气，像是说服了自己。
“……他的功法极为特殊，有违常理，根基在于掠夺与幽冥本源。修仙界阳和正大的法门丹药，于他非但无益，反而可能相冲。外力难助。”
他还是给出一个方向：“冥界广袤深邃，或有能调和、压制甚至利用其幽冥之力的奇物或秘地。此事，不妨问问五味，他或许知晓一二。”
“哦……”傅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小脸一垮，“五味那小子，肯定又瞒着我什么！行，我晚点再去严刑逼供他！那老师你先歇歇，我去厨房准备晚饭，晚上见！”
“嗯，去吧。”谢临川看着她活力满满地跳起来，像只归林小鸟般飞出门外，唇边最后那抹温和的笑意也渐渐隐去。
方才因她在场而残留的暖意仿佛瞬间抽离，只余满室清寂。
他维持端坐的姿势，静默片刻。
随后，像是耗尽了支撑的力气，身形向后一靠，躺倒在地。
他抬手按了按蹙起的眉心，随即整个手掌覆上额头，遮住了眼中连自己也未必能全然辨明的汹涌情绪。
许久，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轻轻散逸在清雅的灵植香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