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车下，桑祈盯着那张菜单看了一会儿，收敛起笑意。
顾客能在上面写字，厨师也能写。
那他们这些“食材”呢？
秦复显然和她想到了一起去。
他调出面板，从系统商店里买了一支水笔，试着在菜单的空白处划线。
笔尖滑过，纸张洁白如初，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仿佛有某种无形的规则，在拒绝玩家的书写。
意料之中。
桑祈沉吟片刻，伸出玩偶化的翅膀，扒拉了一下那支笔。
这一次，纸张上留下了一道极浅的墨渍。
然而，这墨渍存在了不到半秒，就缓缓地褪色了。
桑祈凝视着鸭子参着灰毛的白色的翅膀：“看来，玩偶化的部分可以在菜单上写字，但我现在的程度，留不住字迹的效果。”
如果她想要对菜单动手脚……
那可能需要更彻底的玩偶化。
她透过餐车垂下的白布，看向餐厅的大门。
华丽的玻璃门后，是一片积木建筑的世界。厨师和顾客进进出出，外界的喧闹声便从门的一开一关中涌进来。
“我尝试过了，出不去。”秦复道。
桑祈眯了眯眼。
看来，无论要对菜单动手脚，还是出餐厅，都不在玩家的权限范围内……
“我要回养殖场，做个实验。”桑祈含笑着向秦复发出了邀请，“你要一起吗？”
餐厅和厨房并不是干那件事的好地方。
秦复：“什么实验。”
“……”
桑祈低声说了几句话。
这次秦复沉默了很久。
周围桌边顾客的谈笑声、餐具碰撞声近在咫尺，他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了她的耳畔。
“走。”
*
养殖场内光线昏暗，气味浊臭。经历了几轮屠宰，剩下的动物们大多如同惊弓之鸟，蜷缩在圈栏最深处，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桑祈和秦复的返回几乎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只有鸡圈里的芦花鸡猛地抬起头，黑豆眼里露出几分急切的询问之色。
桑祈对她极轻微地摇了下头。
她的目光快速扫过整个养殖场，最终落在了最里面的牛圈上。
那里有三头体型庞大的肉牛，沉默地站在那里，就像三座小山。
“去那边。”桑祈对秦复示意。
两人悄无声息地靠近牛圈。
桑祈灵活地扑棱着翅膀，翻过栅栏，落在牛圈和墙壁间的空隙里，动作轻巧如猫。
秦复悄无声息地跟上。
就在白毛羊站定的下一秒，那三头原本如同雕塑般呆立不动的牛，竟仿佛心有灵犀般，默不作声地调整了站姿。
它们庞大的身躯严严实实地将一鸭一羊挡在了身后。
从门口的方向看来，牛圈后方空无一物。
做完这一切，牛群再次恢复了沉默麻木的的状态，仿佛只是无意识地挪了下脚步。
桑祈微微一怔。
她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一只黑牛。
记得不错的话，这三头牛里，其中一个是齐欣的队友。剩下两个，应该是已经被完全同化的老玩家。
他们……不是已经失去理智了吗？
就在桑祈愣怔的片刻，养殖场的门又一次被推开了。
吱呀——
一个系着围裙、戴着标准笑脸人头面具的兔子玩偶厨师走了进来。
它手里拎着一把巨大的铁钩，目标明确地走向羊圈。
其他的动物明显松了口气，而羊群瞬间拼命向角落里挤。
兔子厨师并不介意这些肉畜的徒劳挣扎。
它伸出戴着胶皮手套的爪子，粗暴地抓住了一只看起来格外肥嫩的肉羊的后腿。
紧张地挤在一起的羊群瞬间散开，仿佛生怕厨师后悔似地，给它腾出了空间。
厨师毫不费力地将它拖了出来。
那肉羊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哀鸣，难以置信地看向背叛它的羊群。
它的四蹄疯狂地蹬着地面，却无济于事地被一路拖行。
桑祈的手指瞬间捏紧。
秦复的身体也微微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弓。
但他们不能动。
厨师熟练地将挣扎不断的肉羊一路拖到水池边。
它慈爱地拍了拍肉羊的头：“谢谢您的奉献，儿童餐厅向您致以永远的感谢。”
它熟练地从旁边的架子上抽出一把厚重锋利的刀。
桑祈沉默片刻，调出了系统商店。
下一秒，一个半透明的防护罩瞬间张开，笼在了肉羊的身体上。
【中级防护盾-1500积分】
桑祈不是什么圣人。
这是她能做到的极限。
然而。
兔子厨师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停顿，挥刀砍了下去。
咔嚓。
那系统护盾如同纸糊的般，发出一道清脆的碎裂声，瞬间消散无踪。
砍刀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径直落下。
“……”
接下来的过程高效而残忍。
放血、剥皮、分割……
肉羊的哀鸣早已停止。
整个养殖场，只剩下令人牙酸的皮肉撕裂声。
滴答。
滴答。
桑祈甚至能听见血水滴落在水池里的声音。
苍云界的灾区，也有人吃人的现象。
但到现在这样，野蛮而直接的屠杀与烹饪，是她从没见过的。
此刻她无法思考人性和兽性这样庞大又渺小的命题。
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和秦复相顾无言。
厨师的动作干练又利落，很快就处理好了肉羊。
它用盆装好肉块，满意地欣赏了一下。
“你们不要着急哦~”它笑着用活泼的语气安慰养殖场的其他动物们，“乖乖地再等等吧。”
“你们的价值，也会得到实现呢。”
养殖厂内一片死寂。
厨师丝毫不受这凝固的气氛影响，端着羊肉步履轻快地转身走了出去。
砰。
门再次被关上。
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几乎令人窒息。
桑祈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
每隔几分钟就有玩家被杀，眼下没有时间给他们耽误了。
“开始吧。”她站起身，对秦复道：“无论发生什么，除非我失控，或者厨师再闯进来，否则别打断我。”
秦复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颔首，向栅栏边缘走了几步。
他明白她要做什么，也知道这其中的风险有多大。
桑祈走到牛圈旁边相对干净的一角。
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充满腥臭的空气，再睁开时，那双漂亮的眼眸里，只剩下绝对的冷静。
【千面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