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嘛，以前的沈翠芬哪会这样动粗？见人都是笑眯眯的，说话轻声细语，脾气好得没话说。”
“她在大桥村住了十几年，谁都没见她跟人红过脸、吵过架，连只鸡都没追着骂过。”
“可那天她头上缠得跟粽子似的，纱布一层层裹着，血都渗出来了，好几个人都亲眼看见了，吓死人了。”
所以大家背地里都在传，沈翠芬怕是被那一棍子打坏了脑子。
人有点不清醒，神志不正常了。
有人说她是吓疯了，有人说她是气疯了。
还有人说她是被路卫东打得魂都没了，从此变了个人。
从这天起，沈翠芬“疯了”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
大人孩子都在背后议论纷纷，连三岁小孩都知道。
“别惹沈翠芬，她疯了，敢动手打人。”
连她当众揪住洛琴琴、甩出内衣的事，也被传得神乎其神，越说越离谱。
有人说她拿着剪刀追着洛琴琴绕村跑了三圈。
沈翠芬听说这些传言后，只是苦笑了一下。
她望着天边渐渐暗下来的晚霞，心里一片清明。
以前路卫东打她，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一言不合就动手，醉了打，清醒了也打，打完还让她跪着道歉。
那时候没人管，没人问，连居委会都懒得上门调解，只说“两口子的事，床头打架床尾和”。
可现在她终于敢站出来，敢还手，敢揭发，大家却说她疯了？
呵，原来弱者的沉默才是“正常”。
而反抗，才是“发疯”。
“我早就该这么做了！”
“早点发狠，早点解脱！再也不会让那些人，踩着我的头，过得比我还滋润！”
自从重生回来，第一次动手打路卫东那天起。
沈翠芬就觉得胸口那股闷气终于彻底散了。
当初他第一次动手时，她就该还手。
那时候她年轻，心软，总觉得忍一忍就过去了，挨一回打，换一个安稳的家。
可事实呢？
换来的不是体谅，而是变本加厉的欺辱与践踏。
若是她早一点反抗，早一点清醒，就不会有后来那一连串的糟心事。
就不会被折磨得身心俱疲，也不会拖到宫颈癌晚期才去检查。
她还记得，查出癌症那天。
她整个人都懵了，躺在病床上手脚发凉，脑子里一片空白。
而路卫东冲进病房的第一句话，竟是恶狠狠地质问。
“你是不是耐不住寂寞，乱搞才得的病？”
还是医生实在听不下去，冷着脸走过来，语气严肃地解释。
“这是妇科常见病，跟个人卫生和免疫力有关，不是作风问题。”
路卫东才讪讪地闭了嘴。
可那眼神里的鄙夷和嫌弃，至今还刻在沈翠芬的脑海里。
现在想想，那家伙八成从一开始就认定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脏病。
他怕的不是她死。
而是怕她死在家里，留下晦气，影响他往后娶新老婆。
真是可笑又可悲。
从今往后，沈翠芬打定主意，绝不再委屈自己！
“翠芬，对不起……我刚才跟你洛琴琴的事，没第一时间告诉你。”
樊二妮低着头，声音带着几分愧疚。
她知道，沈翠芬刚才肯定听见了她和洛琴琴的私密对话。
人家一直拿她当亲姐妹看，她却在这件事上藏着瞒着，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沈翠芬轻轻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抹淡然的笑。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你不用自责。”
樊二妮吓了一跳，猛地抬头看向她。
她觉得沈翠芬太冷静了，冷静得有些反常。
这完全不像从前那个一点就炸、脾气火爆的沈翠芬。
可她不知道，上辈子死过一回的人，心早就变了。
为了路卫东去死？
不可能。
那种自私冷血、不知感恩的男人，根本不值得她付出半分真情。
上辈子她为他忍辱负重，为他操劳半生，最后换来的是冷漠。
她死前最后一刻还在想，是不是自己做得不够好。
可这辈子她彻底明白了。
错的从来不是她，而是那个家，而是那个人。
上辈子没干成的事，这辈子更不会去做！
她再也不会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搭上自己的命。
现在的沈翠芬只想好好对自己，过一天算一天，活得清醒又痛快。
再不为这群吸血鬼难过，再不为他们的算计和冷漠心痛。
她的命，只属于她自己。
“翠芬啊，你要挺住！”
樊二妮握住她的手，眼眶微微发红。
“刚才那个不要脸的不是要证据吗？要是你真要跟路卫东掰了，闹到大队去，我给你作证！”
“你就离！别折磨自己了！”
她知道沈翠芬受了多少苦，也知道这一家子人有多难缠。
但她更清楚，只有沈翠芬自己想通了，才能真正走出来。
看着樊二妮着急的样子，沈翠芬心里一阵暖流涌过。
这世上，终究还有真心待她的人。
“你别担心，我现在想通了，不会再傻了。”
她轻声说道。
樊二妮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她希望沈翠芬是真的放下了，而不是强撑着逞强。
知道沈翠芬要回娘家，她也没再多留她。
只是目送着沈翠芬牵着两个孩子渐行渐远的背影。
樊二妮站在门口，望着那瘦弱却挺直的脊梁，轻轻叹了口气。
她只盼，这次沈翠芬真的能为自己活一回。
因为她心里清楚，沈翠芬一向是那种吃了苦也不吭声的性子。
再疼，也咬牙忍着。
再难，也一个人扛着。
可这一回，她真的希望沈翠芬能为自己争一回，为自己的命，拼一次。
樊二妮转身回到河边，继续蹲下身子搓洗着手中那堆脏衣服。
河水清凉，泡沫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她一边用力搓着衣角的污渍，一边冷眼扫过洛琴琴刚刚洗完衣服后留下的空地。
那个红色的塑料盆孤零零地歪倒在河岸边上。
盆底还沾着几片湿漉漉的菜叶。
她盯着那盆看了一会儿，嘴角微微上扬。
忽然抬起右脚，脚尖一勾，那盆便顺着斜坡滑入河中。
扑通一声溅起一圈水花，随即被水流缓缓推着，漂向下游。
旁边正在洗衣服的几个妇女见状，纷纷抬眼看了她一眼。
她们低下头，继续搓洗自己的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