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路卫东脾气暴、爱打人，不是个好东西。
可她万万没想到，能坏到这种地步！
路秀叶只觉得胸口剧烈起伏，呼吸困难，眼前一阵阵发黑。
沈翠芬这些年的日子，真是过得太苦了。
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做饭，喂猪、挑水、种地。
晚上还要缝补衣服，照顾孩子。
她几乎没穿过新衣，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
路秀叶记得母亲的手总是裂着口子，冬天冻得流血，夏天又被晒得脱皮。
她们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她们突然明白了母亲为什么总是沉默，为什么从不抱怨，为什么哪怕被打也从不逃跑。
原来她早就没有退路。
原来妈这些年一直忍着，跟那个欺负她的人过日子。
路秀薇的手攥成拳头。
她想起母亲曾经因为不小心打翻了一碗粥，被路卫东打得整条胳膊抬不起来。
那天晚上，母亲躲在厨房里偷偷哭，却还是强撑着把饭做好。
她以为母亲只是懦弱，现在才知道，那是绝望。
沈翠芬看着女儿哭得跟泪人似的，心里顿时后悔得不行。
她不想让孩子们知道这些事。
她宁愿她们一直以为父母只是普通夫妻。
她害怕她们因此恨父亲，更害怕她们因此受到牵连。
可话已经说出口，像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们痛苦，而她什么都做不了。
早知道就不该把话说那么重。
一时冲动，啥也没想就全倒出来了。
“别哭了，回去写作业吧。”
沈翠芬眼睛发酸，嗓音也软了下来。
她伸手想擦掉女儿脸上的泪，却发现自己的手也在抖。
“妈！你跟爸离婚吧！”
路秀叶抹了把眼泪。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害怕父亲拳头的小女孩了。
她宁愿自己挨打，也不能再看着母亲这样活下去。
她知道离婚在村里会被人说闲话，但她不在乎。
她只想让母亲自由。
话音刚落，路卫东立马翻了脸。
他原本靠在门框上抽烟，听到这话猛地把烟头扔在地上。
“你个小兔崽子！老子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现在翅膀硬了，就开始挑拨离间，还煽动父母离婚？你是想上天是不是！”
他指着路秀叶的鼻子，唾沫星子喷了一脸。
他没想到一向听话的女儿竟敢当着他的面说出这种话。
要不是沈翠芬还能干活，谁愿意跟她过下去？
他虽然打她，可她也得认命。
这年头，女人离了婚还能去哪儿？
谁会要一个生过五个孩子的老女人？
她整天干活，生了一堆孩子，肚子松得像垮了的麻袋，胸也耷拉到肚皮上。
晚上躺在一起，光看着就反胃！
他越想越觉得憋屈。
凭什么她受苦，他就要背这个名？
他打她是家常便饭。
可在外人眼里，他还是这个家的顶梁柱。
现在女儿竟然要逼他离婚，这不是打他的脸吗？
要是离了婚，家里的活谁干？
还轮得到路秀叶在这儿说三道四？
他越想越怒，胸口像是被火烧着。
他一定要让这丫头知道，谁才是这家里说了算的人。
路卫东越想越气，抄起手边的火钳就往路秀叶身上砸。
火钳带着风声直冲她的肩膀而去。
他不信这个丫头敢不躲。
他就是要让她疼，让她记住教训。
路秀叶梗着脖子，一动不动，准备硬接这一下。
她知道这一下躲不开。
但她更知道，如果今天退了，母亲这辈子就再也没机会逃开。
“躲开！”
沈翠芬猛地把路秀叶推开，顺手抓起桌上的剪刀，抬手就朝路卫东的手臂狠狠扎了下去。
剪刀刺进皮肉的瞬间发出一声闷响。
她根本没有考虑位置，也没想着留手，就是奔着让他疼去的。
这一次，她根本没瞄准穴位，就是冲着疼去的！
她知道路卫东一向怕痛。
只要受点伤就会大呼小叫，这回更是不会例外。
那火钳要是砸中路秀叶的脑袋，不死也得脑浆迸裂！
路卫东疼得哇哇大叫，整个人往后踉跄几步，手臂不停颤抖。
火钳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砸出一声脆响，滚到了门槛边。
昨天的伤口还没好，结了一层薄薄的痂。
现在又被撕开，新血混着旧血往下流。
“沈翠芬！你这个毒婆娘！”
他左手死死捂住右臂，脸色发白，疼得直跳脚。
路秀叶吓得脸都白了，嘴唇发抖，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路秀薇一把搂住她，手紧紧抱着她的肩膀，不让她再往前凑。
她的心还在砰砰跳，耳朵嗡嗡作响。
刚才那一瞬间太吓人了。
幸好妈反应快，不然妹妹就完了。
如果再晚半秒，火钳可能真的就砸下去了。
路秀叶那小身板，根本扛不住这一下。
这丫头也是傻，眼看要被打，居然还想硬扛。
都这时候了，还想着替自己出头，一点也不知道躲。
儿子们这才回过神，老大赶紧蹲下去捡火钳，老二去扶路卫东，老三站在一旁喊人帮忙。
他们谁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原本只是家常争执，怎么一下子就动上刀了？
赵老太一看沈翠芬又发飙，吓得缩在墙角，身子紧紧贴着土墙。
院子里正乱成一团，地上有血，火钳横着，人挤成堆。
大人喊，孩子哭，谁也顾不上谁。
院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
“哎哟喂，这是咋啦？建国哥，老远就听见你们家吵吵嚷嚷的？”
大伙儿回头一看。
周文娟扭着腰，挎着篮子，正晃悠悠往里走。
她的脚步轻飘飘的，鞋底蹭着地发出沙沙声。
她一边走一边笑：“听说建国哥说木兰不在家，我就赶紧炒了俩菜送过来。你咋回来啦？”
“哎哟，木兰啊，不是我说啊，建国哥手臂上有伤，你还跟他吵架？当老婆的，怎么也得心疼心疼自己男人吧。”
她站定在沈翠芬面前，嘴角挂着笑，眼神却带着点挑衅。
沈翠芬盯着她那副扭捏做作的样子，眉头一皱。
“哦？他没告诉你，这伤是怎么来的？”
周文娟点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自豪。
“说了，建国哥可了不起啦，帮人受伤的，英雄救美呢。”
路卫东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没料到周文娟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番话。
他嘴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反驳的话。
整个院子一时安静得有些诡异，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沈翠芬笑出了声，笑声尖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