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盘子见了底，只剩下些残汤剩菜。
屋里的灯光柔和，饭后一家人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聊天。
说着未来的计划，语气里满是憧憬。
电视开着，音量调得很低，背景音乐轻柔地流淌着。
偏偏这时候，门被敲响了。
“咚、咚、咚——”
周海青没多想，顺手就站起身：“我来开。”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向门口。
可门外站着的人，却让他瞬间愣住。
“四弟。”
周海荣低声喊了一句。
他站在门口，身形略显佝偻，虽然身上的衣服还算整齐，扣子一颗不落地系到了最上面。
衣但那副精神状态却与从前判若两人。
他的脸色灰暗无光，眼窝深陷，眼下挂着明显的青黑，嘴唇干裂脱皮。
以前他在家里可是趾高气扬。
走起路来背挺得笔直，鼻孔朝天。
他总是捧着本书，窝在自己的小屋里不出来，连饭都是让周淑芬送到门口。
他从不搭理兄弟姐妹，连父亲咳嗽一声，他都懒得抬头看一眼。
谁曾见过他这样低声下气地喊人？
“你来干什么？”
周海青眉头紧皱，声音冷硬地堵在门口。
他眼神警惕，生怕周海荣又像从前那样。
进门就挑刺，说话带刺，处处显得高人一等。
可周海荣的目光却越过了周海青的肩膀，径直落在了屋内饭桌旁的周淑芬身上。
他瞳孔猛地一缩，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样。
下一秒，他猛地一发力，用肩膀狠狠撞开周海青，踉跄着冲进屋内。
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他已经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周淑芬面前。
这一幕来得太突然，所有人都愣住了。
周海青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
周淑芬却只是坐在那里，手里还握着筷子，脸上面无表情。
“你这是演哪一出？”
她终于开口。
“莫名其妙跑来下跪，当这里是戏台子吗？想干嘛？演一出孝子回头金不换？我可没空陪你演。”
周海荣依旧跪着，膝盖一动不动，头也低垂着。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带着压抑的哽咽。
“妈，我今天是来认错的……我真的知道错了，错得特别离谱，错得不可饶恕……”
他这一开口，声音里的颤抖和眼眶里打转的泪水让屋里的气氛又是一变。
然而，落在周淑芬耳中，却只觉得荒唐可笑。
她缓缓放下筷子，指尖轻轻敲了敲桌沿，冷笑一声。
“你是在耍我吗？”
“真不是！”
周海荣猛地抬起头，眼眶通红，脸颊上已有泪痕滑落。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反思，整夜整夜地睡不着。我以前做的事，真的太过分了。我自以为读过几年书，就觉得自己比谁都聪明，比谁都高贵，看不起家里人，嫌弃你们粗俗，嫌这嫌那……可我现在明白了，是我太自以为是，是我没看清自己的斤两！”
脸上不再是那种惯有的傲慢。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崩溃的悔恨。
“我在外头吃了这么多苦，被人骗、被赶出门、睡过桥洞，连口热饭都吃不上……那些曾经巴结我的人，转头就翻脸不认人。我那时候才真正明白，什么才是亲人，什么才是家！”
他的声音哽咽了，但没有停下。
“妈，我是真心认错的，不是装的，不是骗您的！”
周淑芬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淡淡地盯着他。
“你是真认错了？”
她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还是钱花光了，没地方去了，才想起来还有个妈可以投奔？”
这话像一把刀，直直捅进周海荣的心窝。
他浑身一震，连忙摇头，额头几乎要碰到地面。
“不是！绝对不是！我……我能长这么大，全靠您一口饭一口水把我拉扯大。您起早贪黑地干活……我那时候不懂，只觉得丢人，嫌您没文化，嫌您唠叨……可现在，我每想起来一次，心里就像刀割一样！”
他说着说着，眼泪再也止不住，大颗大颗地砸在地上。
他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周淑芬。
“妈，这次回来，我什么都没想，就只想留在您身边，好好报答您。您让我端茶倒水、洗衣做饭都行，哪怕让我跪着伺候您，我也心甘情愿！求您……让我留下，让我尽尽孝心吧！”
他跪在那里，肩膀微微耸动，声音低下去。
周淑芬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没有丝毫波动。
她看着眼前这个曾经骄傲得不可一世的儿子，如今跪在她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可她的心却像石头一样冷硬。
她缓缓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轻轻抖了抖灰，然后才淡淡开口。
“行了，不管你打的什么主意，心里想的是什么，我现在不需要你来孝顺。”
“不！当儿子的，孝顺您是本分！让我弥补吧，我真的想改好了！”
周海荣情绪激动，声音颤抖，双手紧握。
他的眼眶通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懊悔。
“咱们早就分家了，各过各的日子就行。没见过分了家还非得搅在一起的。”
周淑芬眉头微皱，语气冷淡，毫不留情地拒绝。
她说完，干脆地挥了挥手。
她的话说得再明白不过，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
说完，她起身，脚步沉稳地走到沙发边，慢慢坐了下来，双手交叠放在腿上。
没想到周海荣像是铁了心，忽然从沙发上猛地站起来。
他嘴唇微颤，眼神坚定，然后又扑通一声跪到了她面前。
“妈，您要是不答应，就是还没原谅我。那我今天就跪着，一直跪到您点头为止！我不怕累，也不怕丢人，只要您肯给我一个机会。”
这人怎么油盐不进？
说了半天，跟听不懂人话一样。
周淑芬一阵头疼，太阳穴突突直跳，心里既生气又无奈。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烦躁。
可最终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索性扭过头去，侧过身子，假装看不见眼前这一幕。
可周海荣就这么跪着，一动不动，死活不起来。
他的背脊挺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
周海青在旁边看着，越看越觉得别扭，心里七上八下，坐立不安。
他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小心翼翼地走过来，轻声劝道：“妈，你看这情况，要不……今晚就让他先住下吧？天也晚了，让他在外头晃荡也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