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青知道，母亲的冷漠背后，其实藏着深深的失望。
可正因为是亲生的。
那份痛才格外深。
最理想的结局，当然不是永远冷战。
而是他们母子二人能够放下过往，重新像以前那样。
一家人平平安安、和和气气地过日子。
这才是他最盼望的。
“你心软了？”
“是不是看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就觉得他可怜？就觉得他活该被原谅？”
她一眼就看穿了周海青的心思。
这个孩子心太软，太重情。
从小在家中不受重视，不像周海荣那样张扬。
他活得踏实，做事本分，从不争不抢。
如今看到周海荣低头认错、神情憔悴的模样。
“可……可我们是兄弟啊。”
周海青的声音微微发颤，眼神里带着恳求。
“二哥虽然做错过事，但他也是您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是您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这份血缘，不管发生什么，都是割不断的。哪怕他再错，他终究是您的孩子。”
他说完，重重地叹了口气。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连窗外的风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周淑芬没有立刻回应，而是低下了头。
良久，她终于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周海青，轻轻点了点头。
“行吧，这事你既然开口了，我就答应你。”
周海青愣了一下。
他眼眶微热，连忙点头。
“谢谢妈，我明白您的意思。那我先走了，您也别想太多，早点休息。”
说完，他转身走向房门，伸手拧开把手，脚步轻快地走了出去。
门轻轻合上，屋内再次只剩下周淑芬一个人。
她望着那扇紧闭的门，久久没有动弹。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周海荣便悄悄起了床。
他特意换上了最干净的衣服，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开始准备早饭。
没过多久，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已经整齐地摆上了桌子。
稀饭冒着白烟，小菜码得整整齐齐，煎蛋金黄酥脆，咸菜切得细碎均匀。
而周海荣本人还站在灶台边，低头检查着锅里的汤是否够热。
就在这时，周淑芬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件素色的家居服，脚步缓慢地走到桌边。
目光扫过那一桌丰盛的早餐，又看向灶台前那个小心翼翼的男人。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神复杂地看了许久。
这样的态度，让周淑芬一时摸不着头脑。
他是真心悔改，还是另有所图？
这种看不透的感觉，让她心里直发毛。
她皱了皱眉，指尖不自觉地捏紧了衣角。
以往那个吊儿郎当的儿子，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勤快？
屋里屋外收拾得干干净净。
他把角落里积了灰的农具一一擦拭，把厨房的灶台擦得发亮。
连床底下的旧箱子都被拖出来，分类整理。
他弯着腰扫地，额头沁出细汗。
这和他从前懒散的模样判若两人，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
周淑芬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久，终于忍不住皱眉。
“海荣，你当初为啥不继续考大学了？”
这个问题一出口，她的心就微微揪了一下。
这条路，他走过了太多次。
上辈子、这辈子，年年复读，年年备考。
既然已经拼了这么多次。
为什么现在突然说不考了？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周海荣听见声音，转过身来，眼神闪了一下，下意识避开她的目光。
他的手指还抓着扫帚柄，动作微微一顿。
但他很快意识到躲不过，于是咳嗽两声，声音干涩地说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不想考了。”
“不想考了？”
周淑芬盯着他，语气带着难以置信。
“我记得你以前特别执着，说什么也要考上。”
她缓缓站起身，向前走了一步。
“你说过，哪怕复读十年，也要上大学。那时候你的眼神，我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周海荣的手指不自觉地蜷了蜷，指尖发凉。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尖，又飞快地抬眼扫了母亲一眼。
“真的就是……没那个念头了。”
周海荣的眼珠不停乱转，脑子里却一片空白，根本编不出更好的理由。
他想找个借口，可那些曾经熟悉的话，现在听起来却显得苍白可笑。
他不能说真相。
上辈子他考上了大学，却被骗入传销，家破人亡，最后跳楼而死。
这一世，他绝不能再走那条路。
可这些话，他一个字也不能说出口。
“原来是这样。”
周淑芬语气低了下来，声音里带着一丝失落。
她慢慢坐回椅子上，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盯着地板看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
“那就太可惜了。考上大学，不是你一直的梦想吗？”
“你先把手里的活放下，咱们坐下来，好好说说话。”
她打定主意要问个清楚。
不管背后藏着什么，周海荣一定有事瞒着她。
她能感觉到，那种违和感越来越强。
既然话已经挑明，她就不想再装糊涂了。
这些天他的反常，她一个母亲不可能视而不见。
她必须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受了什么刺激？
还是遇到了什么人？
她不能看着自己的儿子走上歧路。
“啊？咱们还有啥好说的？”
周海荣有点发懵，脸上挤出一丝不自然的笑。
他伸手抓了抓后脑勺，手指微微发抖，眼睛躲躲闪闪，根本不敢看周淑芬。
“你不是来找我，想让我原谅你的吗？”
周淑芬冲他招了招手。
“那正好，现在咱俩就把这事说个明白。”
她又轻轻拍了拍身边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坐这儿，别站着。咱们娘俩，好好聊聊。”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周海荣的脑门上已经冒出了细细一层汗珠。
那汗珠顺着额角滑下，滑过太阳穴，最后停在脸颊边，微微发凉。
他知道，这一关，躲不过去了。
“那个……我得去瞧瞧衣服洗完了没，”周海荣喉咙发干，“要是好了，得赶紧拿出来晾，不然要皱了，那可不好收拾。”
他话还没说完，就慌慌张张地转身，快步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周淑芬张了张嘴，嘴唇微动。
可她终究还是没说出口，硬生生把话又咽了回去。
她心里清楚得很，这家伙肯定心里有鬼。
要不然他干嘛躲得这么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