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事儿，已经摆平了。”
周淑芬接过手帕，胡乱在脸上擦了两把。
“哎哟，瞧我这记性！对了，你等会儿能不能帮我瞅一眼仓库那边的香皂？刚才妙灵清点库存时说少了两箱，我怀疑是不是搬货的时候数错了，漏记了？”
郭振义刚张嘴准备答应。
话还没说出口，文书黎已经拎着一张皱巴巴的纸从门口冲了进来。
“小姑！我知道！那两箱香皂！二叔怕门口人多太乱，箱子摆外面容易被人撞倒，早就搬进仓库最里头的角落了！”
“你看，我就在这儿画了个记号，红圈圈着的就是那两箱香皂的位置，一点没错！”
他得意地摊开图纸，小心翼翼地铺在桌面上。
那是一张略显陈旧的牛皮纸，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地画了一个“皂”字。
周淑芬盯着那字，眼睛一亮，随即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哎哟我的天，这字写得可真有特色！咱这小超市，真是卧虎藏龙啊。啥人才没有？连写字都这么……别具一格。”
开业第一天，小状况真不少。
刚忙完一上午，下午又来了一波买日用品的大妈们，七嘴八舌地讨论价格。
江南枝急得直跺脚。
“两毛五？确定是两毛五吗？”
她声音都快带上了哭腔。
原来一位大妈拎着洗衣粉站在柜台前，死活不走。
“我清清楚楚看见价签写的是‘两毛五’，你们这是纯属骗人！我在供销社买两毛三，你这新开的店，就想宰客？”
周淑芬赶紧从货架后头小跑过来。
“阿姨，您仔细瞧瞧，这写的不是‘两毛五’，是‘二角五分’。而且这是加酶的新型洗衣粉，和普通款不一样。供销社下周才到这批货呢，现在他们还没得卖。”
她顿了顿，见大妈眉头依然皱着，便笑着补充。
“要不信？我当场拆一包您试试。不好使，我当场退钱，一分不少。”
她说着，麻利地撕开样品袋。
接着拎起水壶，缓缓泼进清水，然后用木勺用力搅动起来。
刹那间，洁白细腻的泡沫翻涌而起。
大妈这才付了钱。
临走时，还不忘回头嚷了一声。
“我说啊，这洗衣粉要是洗不干净，真不行，我可回来退啊！别想着推三阻四！”
周淑芬笑着点头。
“阿姨您放心，咱周记的货，只要不顺心、不靠谱，您随时来退。我们说到做到。不过呢，记得留好小票，外包装也别扔。咱们自家厂子产的东西，每一批都有防伪标记，留着以后查起来方便，也是对您自己负责。”
不少年纪大的阿姨也陆陆续续来店里转悠。
她们东比西比，翻着商品看成分，又比着价格问长短。
周淑芬不急，也不催，由着她们比。
晚上九点，店铺准时打烊。
周淑芬长舒一口气，揉了揉酸痛的腰，这才感觉到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她拿出钱夹，拨通了附近酒楼的电话，订了两桌饭菜。
周宇捷和江南枝正对着账本算今日收入。
“小妹，你猜今天单洗衣粉卖了多少？”
江南枝晃着账本，声音压不住地欢。
“八十多袋！整整八十三袋！加酶的比平时贵五分，一袋多赚五分，光这一项就多挣了四块多钱！这主意，真是绝了！”
她说着，眼睛都亮了起来。
周淑芬接过筷子，顺手夹了块红烧肉，轻轻放进杨清妍的小碗里。
“妍妍，饿坏了吧？快吃，别光看着。要不是你眼尖耳灵，我都不知道钱包掉在哪儿了。早上找了一圈都没找着，还是你发现它卡在货架底下了。”
小姑娘小口小口地嚼着肉。
文书黎蹲在桌边，低着头在一张大纸上认真画着。
周妙灵端着汤碗走过来，探头一看，没有忍住笑了。
“哟，老文，你这是要大改仓库啊？这图纸画得比设计院的还专业！”
文书黎点头，神情认真。
“我看今天好多客人转来转去，拿着购物单却找不到东西，有的还问了好几个人。找东西太费劲，影响心情，也耽误时间。我琢磨着，得重新规划一下，把畅销品放前面，分类更清楚，再加个导购牌，顾客一进来就能看得明明白白。”
郭振义安静地坐在周淑芬身边，始终一声不吭。
他低着头，专注地夹起盘中的清蒸鱼，用筷子细细地将鱼肉里的刺一根根挑净。
随后，他再把挑好的鱼肉一块块夹进周淑芬的碗里，堆成一座小山。
周宇凡刚脱下外套，就听见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的轻响。
“丢钱包的客人，回头又来了。”
周宇凡一边脱鞋，一边抬头看向餐桌方向。
“说是回家和老婆一说，心里过意不去，特地送了袋地里摘的青菜，还说要跟街坊邻居推荐咱们。”
周淑芬夹菜的手停了一下。
她怔了片刻，目光缓缓扫过桌上的每一张脸。
这年头，人心还热乎着。
宁城这趟快车，她非搭上不可。
不仅是为了挣点钱，更是为了把这份人情味，稳稳地守在手里。
她抬眼瞄了眼墙上的钟，十点刚过。
周淑芬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
“今天这两桌，我请。”
“往后，咱们周家日子，就得像这酒，慢慢熬，才够味。”
江南枝听了，低头笑了笑，随即往周宇杰碗里夹了一片青菜。
“宇杰，今天那老算盘，快被我拨散架了，账目多，手都酸了，明天得找人修修才行。”
周宇杰扒了口饭，咀嚼了几下。
“算盘我懂。”
“回头咱都学用计算器，省得折腾。现在城里不少铺子都换上了，又快又准，还不容易出错。”
饭吃完了，周淑芬、江南枝和周妙灵收拾碗筷。
郭振义也上前帮忙，卷起袖子，一声不吭地刷了起来。
周宇捷一拍大腿，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
“哎哟！”
“差点忘了！供销社的黄主任，今天偷偷来了三回！”
他声音拔高了些，引来所有人注目。
“第一回装成顾客点菜，第二回说是路过进来歇脚，第三回干脆说是来找人谈生意。可哪回不盯着我们的香皂瞅半天？眼神跟钩子似的！”
他夸张地比划着。
“临走还问我，货是从哪儿进的，问得可仔细了。”
“让他问去。”
周淑芬拉过椅子坐下。
“咱工厂在余新，明码标价，概不外泄。他想拿货？行啊，得先看我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