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东西!”太子勃然大怒,起身狠狠一脚踹向桌案。
案上的茶盏杯碟“哗啦啦”碎了一地。
突如其来的巨响,惊醒了乳母怀中熟睡的皇孙,孩子受惊“哇”的一声哭嚎起来,哭声尖锐刺耳。
太子本就心烦意乱,被这哭声一激,怒目圆睁地瞪过去,暴吼道:“哭什么哭!给孤闭嘴!”
太子妃吓得浑身一颤,慌忙从乳母手中接过孩子,侧身用臂弯挡住太子的视线,颤声劝道:“殿下息怒!孩子还小,不懂事的...”
被乍然吵醒的孩子咧开嘴哭嚎不止,太子妃拍了几下无济于事。
太子眉头锁得更紧,脸上怒意翻涌。
太子妃抱着孩子走远了两步,娴熟地轻轻拍着,哼起了温柔绵长的摇篮曲。
不过片刻,困意未消的孩子,便在熟悉的怀抱中与歌声里抽噎着睡去,脸上的泪珠未干,嘴角还委屈地撇着。
皇后缓步近前,端详着孩子熟睡中犹带委屈的小脸,眼中流露出难得的柔情。她侧首对太子温声道:“琰儿,瞧这执拗的性子,真是像极了你小时候。一旦被惊扰,便这般不依不饶,连入睡时都带着委屈。”
太子别过脸,余怒未消,对皇后的话置若罔闻。
太子妃惊魂未定,强忍着不敢让泪水落下,心中暗自庆幸:今日若非皇后在此,盛怒下的太子还不知会如何拿这幼小的孩儿撒气!
她悄悄侧身,借宽大衣袖迅速拭去眼角泪痕,绝不能让太子瞧见,否则必会招来又一场风暴。
一旁的乳母见状会意,悄声上前,低声道:“太子妃,将小殿下交给奴婢吧。”
太子妃微微颔首,将孩子缓缓递出。
皇后慈爱的目光,追随着被乳母接手抱着熟睡的孩童,笑着转头对太子说:“琰儿,这孩子真像你,眉眼与你幼时一模一样呢。”
太子声音里透着极不耐烦,“哪里像孤!这孩子整日里哭哭啼啼,烦死人了!”
皇后冷眼瞥向太子妃,沉声问:“孩子为何终日哭闹?可是乳母照料不周?”
吓得几名乳母慌忙跪地,连连叩首。
太子妃半侧身,挡在抱着孩子的乳母身侧,声音竭力保持平稳,“回母后,孩子太小,饿了困了都会啼哭。太医来看过,说孩子康健,偶尔哭闹并无大碍。”
她哪里敢说,孩子哭还不是太子惹出来的!
太子三日一小怒,五日一大怒,咆哮摔砸,从不避讳酣睡中的孩儿,回回将孩子从梦中惊醒,怎能不哭!
上回,太子更因厌烦孩子惊醒哭闹,竟一把扯过襁褓中的孩儿,高举着疯了般猛摇,她当时拼死上前夺下,回想起来仍心有余悸。
太子妃心头酸楚翻涌,没忍住的泪悄然滚落。
孩子出生至今,太子从未抱过,眼中只有厌弃,甚而差点动手。
这哪是为人父的模样?
分明就是个畜生!
她只得借口幼儿离不开母亲,日夜带孩儿居于偏殿,太子也乐得清静。
若非如此,她都不知道这孩子在太子身边,要遭多少罪!
可这话她不敢说。
皇后向来溺爱太子,纵有千般不是,也从不苛责,只会怪罪到身边人头上。
即便如今有了皇孙,一旦有事,首当其冲的,仍是乳母与她这个臣媳。
皇后目光扫过太子妃,见她日渐消瘦,泪痕未干,心中顿生几分不耐,“孩子若再啼哭不止,便将太医院的人都传来会诊。乳母若不够,添上十个八个也无妨。”
“这是太子的嫡长子,本宫的嫡长孙,容不得半点闪失。”
“若是孩子还是这般啼哭,这些伺候的人,便一个不留。”
当着一众宫婢的面,她终究给太子妃留了颜面。
这太子妃是她从王家精挑细选出来的,貌美却懦弱,本是为了易于掌控,以免其蛊惑太子,忤逆于她。
如今看来,却是懦弱不堪,遇事只知啼哭,如此心性,将来岂能母仪天下!
太子妃趁机开口,“母后说得是。孩子进饮食的时辰到了,妾身先退下了。”
太子头抬都不抬,皇后见状挥挥手。
太子妃如蒙大赦,慌忙行礼,带着乳母匆匆离去,步履仓皇如逃。
成国公看在眼里,心头有一丝不忍。
他这个外甥是皇后一手娇惯长大的,暴戾成性,哪有半分为人君者的仁德。
一有点挫折,太子除了无能狂怒,半点城府韬略也无。
如此心性,如何斗得过阴险狡诈的赵王!
可这偏偏是妹妹的独苗,更是王家满门荣耀所系的唯一指望,他别无选择。
皇后挥退左右,坐到太子身侧,蹙眉问道:“兄长,陆青所言之事,可证实了?”
成国公眉头紧锁,“已派人查过,王府下人亲眼所见温恕之女出入王府。一个闺阁女子频频前往,联姻之事,十有八九。”
“前有香木,后有禁卫权,如今又添联姻。”成国公重重一叹,“这三件事串联,足以坐实温恕这条老狐狸,早已暗中投靠了赵王!”
太子气得双目赤红,几乎滴出血来,“孤待他半师之礼,他竟敢暗中投靠老三,背叛孤!”
“此前他还假意来寻孤,说香木乃是老三的离间计,要与我联手先除赵王...没想到,他们早已勾结至此!”
“好一条不会叫的老狗!竟将孤玩弄于股掌之间!”
皇后轻轻抚着太子的背,“莫气坏了身子。一条老狗,杀了便是。”
太子烦躁地甩开她,“孤原看他尚有可用之处,念及太后旧事,本想铲除赵王后留他一条生路...”
“琰儿!”皇后骤然起身,寒声截断他的话,“慎言!”
成国公蹙眉:“太后旧事?”
皇后袖袍一拂,淡淡带过,“太后曾想废长立幼,温恕曾规劝过,不过几句话的人情罢了。”
太子被皇后一喝,理智回笼,悻悻住口。
皇后缓缓落座,端起茶盏,眼皮微抬,“兄长,此事您有何高见?”
成国公沉思片刻,“眼下太子殿下应以重获圣心、稳固根基为重。赵王与温恕之事,宜缓不宜急,当静观其变,再谋后动,需从长计议。”
太子嗤笑一声,斜睨着成国公,“舅父是要让孤堂堂储君,龟缩不出,坐视老三与温恕结盟欺我?”
皇后随即帮腔:“兄长,如今赵王圣眷日浓,党羽渐丰,若再隐忍,我们只会更加被动。”
“守成唯有败局,必须铤而走险。”
成国公目光扫过二人,“娘娘与殿下的意思是?”
皇后与太子交换一个眼神,决然道:“本宫与琰儿商议过,局势已不容再等。当务之急,是先除赵王这个心腹大患!”
“挽回圣心非一日之功。况且若赵王不除,即便挽回君心,也如履薄冰。唯有铲除赵王,琰儿方能高枕无忧,我等也才好从长计议。”
成国公双眉紧锁,沉默不语。
太子有求于人,语气缓和许多,“舅父,此刻万不可犹豫。孤手中的禁卫权已失,眼下与母后,唯有仰仗您了。”
“殿下,”成国公耐着性子劝道,“眼下虽局势不利,但您仍是名正言顺的储君,稳坐东宫。即便按兵不动,只要您稳守此位,不授人以柄,来日大位终究是您的。”
“若擅动赵王,一则为圣上大忌,有百害而无一利;二则赵王背后有手握重兵的定远侯,岂会善罢甘休?”
“届时莫说东宫之位难保,只怕性命堪忧!圣上绝不会轻饶!”
“一旦行差踏错,殿下将尽失圣心,再无转圜之地。殿下与娘娘,务必要三思啊!”
这母子二人所思甚是天真!
以为除去赵王便可高枕无忧,却不知此举无异于引火烧身,若满盘皆输,岂不是徒然便宜了其他皇子,坐收渔利!
太子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怒极反笑,声音透出刺骨的凉薄与决绝:
“够了!谁说孤要那劳什子圣心?!”
“此次,孤便是要连那老东西也一并...”
“琰儿!”皇后厉声喝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