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堂内檀香袅袅，空气中弥漫着肃穆压抑的气息。
赵衍一身白襟蓝袍，孑然立于堂中，脊背挺得笔直，宛如一柄迎风而立的灵剑。
上首三把雕花座椅上，分别端坐着万剑宗、无极宗和剑安宗的三位长老，他们周身灵力流转，虽未刻意释放威压，却已让堂内气氛凝重如铅。
青阳仙尊面容冷峻，一双眸子锐利得仿佛能洞穿人心，他目光沉沉地落在赵衍身上，带着不加掩饰的审视与冷漠，开口时声音如同两块寒冰相撞：
“赵昭，你且如实说来，是否曾在秘境之中，抢夺过我宗弟子云渺的机缘？”
赵衍抬眸迎上他的视线，神色坦然，不见半分慌乱，声音清亮平稳：“回仙尊，弟子不曾有过。”
青阳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蹙了一下，这细微的动作却没逃过众人的眼睛。
他沉默片刻，目光缓缓转向站在一旁的云渺。
云渺此刻脸色苍白如纸，衣袖下交握的手因用力而指节泛白，她定定地看向赵云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化为委屈与愤怒：
“赵道友是敢做不敢当？在凤凰圣殿，分明是你趁我不备夺走了凤凰蛋！我接受传承之时，清清楚楚听见了你的声音。
况且，在圣殿外，我被那魔修假扮的散修打伤时，你不仅见死不救，还帮着他对付我！这一切不是事实？”
赵衍听得眉头微挑，只觉得这些话翻来覆去说了无数遍，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她懒得多费唇舌，只淡淡反问：“证据呢？”
云渺被这两个字问得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锋芒。
证据？
她亲身经历的一切，难道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吗？
凭什么要她拿证据？
赵衍见她半晌没有回答，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轻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讥诮，几分疏离。
她转头看向上首三人，不卑不亢地说道：“弟子听闻，修真界凡事都需讲求证据，若是仅凭一人之言，凭着一张嘴就能随意定罪。”
顿了顿，她的头低了些，语气轻轻：“那么弟子今日是否也可以说，各位仙尊是看中了弟子身上的某些机缘，因此才这般步步紧逼，意图强夺呢？”
此话一出，上首三位长老皆是眉头一蹙。
天竺仙尊面无表情，青阳仙尊闭目沉思。
而脾气最为火爆的无极宗道云长老却是猛地一拍扶手，当即冷哼道：“放肆！区区后辈，也敢在此胡言乱语，污蔑我等！”
他猛地甩袖而起，袍袖带起一阵凌厉的风，指着自己身旁站着的孟闫，怒声道：“本座弟子孟闫亲眼看见你夺走了麒麟印，此事铁证如山，你又该如何狡辩？”
赵云渺看着他怒不可遏的样子，心中无语。
这人是不是年纪大了脑子不太好？
她方才就说了万事讲证据，而这人却好似听不懂人话一样。
赵衍脸上神色不变，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模样，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弟子说过，证据。”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孟闫，继续道：“如若真有证据，弟子自然会一一辩解，可若是拿不出证据，仅凭一句‘亲眼看见’，就要弟子认下这莫须有的罪名，未免太过可笑了些。”
孟闫一直垂着眼帘，听到这里，平静的脸上终于闪过一丝异样，快得如同错觉。
她上前一步，对着上首躬身行礼，动作一丝不苟，随后缓缓走到堂中，声音清脆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师尊，御兽宗弟子季清有一契约兽银狼，嗅觉灵敏，能轻易嗅出麒麟印独有的气息。”
说着，她微微低头，对着剑安宗那位一直沉默的天竺恭敬开口：“若是仙尊允许，弟子愿祭出银狼，让它闻一闻赵道友身上是否有麒麟印的味道。
若是并无异常，便是弟子污蔑了赵道友，弟子甘愿受罚，绝无二话。”
这银狼，是御兽宗离开之前，季清私下里冷着脸给她的，说是定要抓住那偷了麒麟印的小贼。
赵衍闻言，立刻接话道：“如此甚好，不过既然要验，不如一并验了。
孟道友带来的银狼既然这般厉害，想必也能闻出凤凰蛋的味道，正好也帮我辩白一番，省得云道友总说我夺了她的凤凰蛋。”
云渺蓦地抬头，神色微冷，葱白手指下意识攥紧了袖口，指尖几乎要掐进皮肉里。
她不明白，赵衍为何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
闻言，天竺瞥了赵衍一眼，向来平静的脸庞有些波澜，她淡淡道：“既如此，便一同验看便是，孟闫，你且祭出银狼。”
孟闫应了声“是”，掌心亮起一道淡青色的灵光，灵力涌动间，一头半人高的银狼凭空出现。
它通体银白，毛发如月光般泛着光泽，只是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扫过赵衍时，竟莫名闪过一丝畏惧。
与此同时，鸿蒙在脑海中悠哉道：“你身上被人下了东西，小爷我刚刚帮你清理掉了，还不快谢谢小爷。”
下了东西？
什么时候的事情？
她面色一冷，麒麟印有鸿蒙的万法空间在，这银狼定然闻不到气味，可无极宗的人却提前借来了银狼。
这是料定了她会人赃俱获？
“银影，去。”孟闫低喝一声，银狼却迟疑着往后缩了缩，喉咙里发出呜咽般的轻响。
孟闫脸色微变，暗中掐了个法诀，银狼才不情不愿地朝赵云渺走去，鼻尖在她周身嗅了嗅，随即摇着尾巴退了回来，对着孟闫轻轻呜咽，那姿态分明是说没闻到气息。
孟闫深吸一口气，身子微微颤抖。
道云长老见状，脸色铁青地质问：“孟闫！这是怎么回事？！”
她抿抿唇，闭口不言。
一旁聂师弟却突然跪地道：“师尊，都是弟子的错，师姐是听信弟子之言才如此的。”
他恭敬低头，脖颈弯曲，脸上一副担忧模样。
赵衍这才注意到了这位一直静默不语的聂师弟，看着男子略微佝偻的清瘦背影，她不由自主将目光落在了一旁的云渺身上。
云渺垂着眸，看不清神色。
天竺神情异常冷漠，她起身，扫过前方的四位弟子，声音放空：“凤凰蛋、麒麟印都是难得至宝，今日万剑宗和无极宗弟子皆污蔑是我宗弟子赵昭盗取，本座方才就想问问。”
“机缘这东西，到了你手上才是抢，没到你手上，怎么能算是你的呢？”
云渺掐紧掌心，悄然抬头望向道云，一双眼眸仿佛隐忍着什么。
道云却蹙了下眉，轻轻摆头。
两人之间的动作很小，只有一旁的青阳注意到了。
他神色莫辨，修长指节抚摸着一旁的茶盏，似乎在酝酿什么。
赵昭的一举一动，与他曾经的小弟子十分相似，但她却更加恭敬，不像是一直处于顶峰的人。
身上没有那股傲然的清冷感。
殿堂内无一人回话，孟闫的唇抿得更紧了，她目光复杂地看了眼聂渊。
这位从小就亲近她的小师弟，什么时候，竟然也学会了欺骗她？